女帝收回了手。
灼钰眼底的光彻底暗淡下去。
少年麻木地仰着头,看着那只不属于她的手帕,被悬在他的眼前,犹如施舍一只卑微的可怜虫。
拿着手帕的男人,气质清傲,神态冷淡,如高山之雪令人敬而远之。
他站在女帝身边,俯视着灼钰。
又是这种锐利冰冷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让伪装的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侍衣。”
男人手指下挪,那帕子从少年面上拂过,落在他撑着地面的手背上。
灼钰猩红充血的眼尾,微不可见地搐了一下。
这个人。
他凭什么……
尖锐的愤怒与杀意在少年胸口横冲直撞,几乎要立刻撕裂了他,好在下一瞬的剧痛如电流蹿过五脏六腑,让少年痛得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地上,呜咽一声,嘴角继续涌出大股鲜血。
“痛……”
他的手抠入血和雪混进的泥土里,青筋节节爆出,身子不自然地痉挛。
俨然一副要毒发身亡的样子。
一边的赵澄和卢永言在一边看着他吐血,简直当场被吓懵了,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姜青姝先镇定地开口:“来人,快把他扶起来,抬进去。”
说完,她猛地闭了一下眼睛。
喝了热酒又吹了冷风,还真是有点晕乎了。
站在一边的张瑾注意到她的异常,下意识伸手,想托住她的手臂,以防她跌倒。但她身边的宫女显然在这方面更敏锐,先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陛下小心。”
张瑾的手便尴尬地悬在了那。
好在很快,他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表情与姿态毫无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没有人捕捉到他那一瞬间颤动的心神。
姜青姝复又睁开眼睛,被宫女扶着,缓慢地朝宫室内走去。
张瑾跟上。
他在寒风中微微拢袖,走之前还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正慢慢起身的赵澄和卢永言,又淡淡收回目光。
赵卢两家的子弟。
赵澄,赵德成那个莽夫的幺子,和他爹一样没什么脑子,容易被利用。
卢永言,范阳卢氏子弟,卢氏如今没落,前几年还妄图依附于他,如今一看,养出的儿子倒是一股小门小户之气。
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之中,是张瑾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人。
唯时局裹挟,不得不促成今日的结果,他欲触碰却百般犹豫之人,不是被棋逢对手之人正当攫取,而是像赵澄这样,侍寝多次,轻易到可笑。
张瑾抿紧了唇。
很快,戚容就被邓漪叫来了。
戚容师承神医娄平,如今已在太医署晋升成了女医监,若非因为年纪太轻阅历太浅,她在太医署的官位绝不仅是医监。
戚容刚匆匆赶到,便迅速把脉施针。
“启禀陛下,侍衣这是中毒了。”戚容神色凝重:“好在毒发时辰不长,此毒也并非无药可解,臣可以保证侍衣性命无碍。”
“好。”姜青姝说:“给朕救活他。”
“臣遵命。”
姜青姝又扫向一边惊疑不定的赵澄和卢永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面上隐隐透着怒意,猛地一拍桌面,“毒又是谁下的!”
卢永言先禁不住吓,率先跪倒了下来,“陛下,臣不知啊……”
赵澄还表情迷茫地站在那儿,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见陛下发怒,只解释道:“陛下,臣没有给他下毒,臣也不知道侍衣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姜青姝更清楚。
赵澄当然无辜,但这件事的责任若完全归灼钰,以赵家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势必要上奏请求她把灼钰打入冷宫。
若赵澄自身理亏,便更好各退一步,她不计较便已是谢天谢地,他们更不会死抓着这事不放了。
这件事,是崔弈暗中挑起。
想一石二鸟,就这么坐收渔翁之利,可没这么容易。
她冷声道:“查。”
邓漪招呼周围的宫人,迅速开始了搜查,一一检查灼钰碰过的东西。
很快。
戚容抬头道:“陛下,这食盘里有毒。”
赵澄大惊,腾地起身,“不可能!”
戚容恍若未闻,仔细检查那毒,片刻后,她再次看向姜青姝,抬手回禀道:“陛下,经过臣的查验,此毒与侍衣体内的毒是同一种。”
赵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没有给那个傻子下毒,哪有人明目张胆地在自己宫里谋杀别人的……
他再狂妄,也不敢这样害人啊。
赵澄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情急之下,整个人跪下来拉着女帝的衣摆,慌乱道:“陛下……陛下,一定是有人要害臣,臣真的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自古宫斗大戏,大概都是一样的套路,被陷害的人左右无非那几句喊冤的话,陷害他们的人哪会给他辩驳的机会呢?
姜青姝甚至觉得,再过一会儿,赵澄都要喊出“求您看在死去的表兄的面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