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瑾收回视线。
他低声:“既然陛下无碍,臣就放心了,臣先告退。”
姜青姝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张瑾转身离开。
——
天子诞辰过后十日,便是礼部选好的新人入宫的时日。
但因为女帝对此一点也不积极、这也并非全国范围的大选,只是临时选一些适龄少年入宫服侍,所以流程上也没有很复杂。
此番一共选了十人,在礼仪等方面筛选合格之后,姜青姝甚至连见都未见,便直接给他们赐了宫殿和位份。
君后之位空悬,位份最高的便是刚刚弱冠的赵家子赵澄,姜青姝直接册他为贵君,剩下梅兰竹菊的四君,她又依次封崔令之之子崔弈为竹君,楚州刺史之子容谊为梅君,山南东道节度使燕博易之子燕荀为兰君。
再往下一级,便是普通的侍君,譬如落没的范阳卢氏后人卢永言等。
后宫之中,最低的位份为侍衣,以前玩游戏的时候,被放在这个位份上的通常是她一时兴起想收的立绘好看的琴师舞姬等,这种人身份低贱,位份高了反而会导致其他人掉忠诚。
这一次进宫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姜青姝本来没打算册封侍衣,但长宁给她临时送了个人,还没什么背景。
——灼钰。
姜青姝是真的没想起来这是谁。
生辰那日随便瞥了一眼,好看是好看,惊为天人的好看,但她实在是觉得麻烦,就算意会到皇姊的暗示也假装不知道。
但秋月提醒她了。
这是郑府那个小傻子。
姜青姝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郑宽明面上无法送儿子入宫,正好有个没有对外公开的儿子,以长宁公主府的名义进宫,加上是个心智几岁的痴儿,不会引起所有人戒备。
别人只会觉得,此子不过是被长宁看中相貌,随便送入宫讨好女帝的一个小玩意儿。
可谓是化明为暗的一步好棋。
她便应允了。
赐了个侍衣的位份,让他住在最偏僻的眙宜宫里。
分封六宫的事完成了,那么,最难办的一件事来了。
——翻牌子。
姜青姝:“……”
就是说,朕都顺从你们的意思收了这么多了,床帏之事就不要逼得这么紧了吧。
给赵家面子,她应该先去探望贵君赵澄。
还没见面,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但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没有一见面就睡的吧,这是真人上啊!!有感觉的!
姜青姝硬着头皮拖延了几日,她拖延的方式就是声称政务繁忙,躲在紫宸殿中拼命批奏折,从早批到晚,前所未有的勤快,原本七天的量她三天就批完了。
“陛下还要和臣说什么?”
第四日夜。
张瑾站在紫宸殿中,这样问她。
没有奏折可以批了,她就把张瑾叫过来了,说要和他商议重要的事——实际上根本没有重要的事,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有张瑾在,其他人不敢催促。
张瑾惩处宫人手段一贯狠辣,当朝宰相与天子深夜还在讨论国政时,没有人会不知死活地打断他们。
然后问题来了。
姜青姝和张瑾,并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
若是换了阿奚,她可以与他闲聊一个晚上,从坊间有趣八卦聊到哪家酒楼的菜好吃,两个人都不会觉得无趣,甚至会越聊越兴奋。
但此刻。
姜青姝看着张瑾,张瑾看着姜青姝。
尴尬。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她试图跟他尬聊——
“近日天寒地冻,大雪不止,不知地方上的收成如何?田地里的庄稼可有冻坏?”
“回陛下,臣已看过户部的奏报,尚可。”
“……”
沉默。
她又问:“爱卿眼下的倦色还未好转,这几日还在操劳吗?可要好好注意身体。”
“谢陛下关心,臣不累。”
“……”
又沉默。
姜青姝暗暗一磨后牙槽。
张瑾你小子油盐不进!朕已经在努力挑起话题了,你能不能别把天聊死啊!
张瑾似乎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经过这几轮对话,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笑意,终于抬起手来,躬身道:“但有关于战事,臣有一些想法,还想向陛下汇报一二。”
她眼睛一亮。
“速速说来。”
张瑾便慢慢说了。
其实他也是在说一些没用的话,只是比她显得正经许多,冠冕堂皇许多。
两个没有共同话题的人强行凑在一处,或许只能用最无关风月的话题来掩饰尴尬,张瑾从前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意她,就像很久之前,她也曾这样试图与他聊天。
——快到常参时辰了,张相和朕一同去紫宸殿罢。
——是。
——张相身居宰辅之位,平时当好好保重。
——臣不累。
——近来天气晴朗无暴雨,想来地方上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没有。
那时,张瑾心无旁骛,还是傀儡的小皇帝在他跟前没话找话,明明不自在极了,却努力露出无害的笑容,想和他拉近关系。
他曾经的冷淡与不留情面,皆成了如今的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