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韫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发紧。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变得极为复杂幽深,原本正在聊的话被打断,他一刻不落地盯着她。
看着她利落地策马而来,勒缰回头的刹那,如此惊艳灼眼。
就像一团热烈的太阳。
原本在说话的那位武将也在望着天子,惊讶地嘀咕了一句:“小皇帝的马术何时如此精湛了?”
是啊。
她的骑术是不好的。
谢安韫对她最开始的印象,就是骑在马背上手忙脚乱的小丫头,他对她嗤之以鼻,认为她连一只畜生都征服不了,又如何来征服这万里江山?真是毫无君王的魄力与威严。
可她今日不一样。
这身骑装明明普通,穿在她身上却那么好看,鲜艳如火,皎皎灼华,少了一分皇宫里养成的柔弱,多了丝飒爽张扬,被所有人的目光聚焦着,却丝毫不怯。
这份骄傲肆意,令人如此心折。
谢安韫眸光烁烁,似有火在跳动。
何止谢安韫,便是不远处高台上安坐的赵玉珩,也在注视着她。
姜青姝策马勒缰而立,裴朔驱马上前,瞬间便来到她身边,朗声道:“陛下骑术精湛,令臣今日大开眼界。”
她眉梢轻扬,轻道:“少拍马屁。”
裴朔低笑:“臣哪敢谄媚欺君?句句属实。”
她瞥他一眼,双脚一夹马腹,勒缰调转方向,又朝另一处行去,语气悠悠地道:“朕的皇姊曾说,卿一贯油嘴滑舌。”
“那长宁公主殿下可是冤枉臣了。”
裴朔也调转马头,紧跟其后,沿途武将见陛下过来,纷纷从一开始的惊讶之中回神,在马背上拱手行礼。
女帝冷淡颔首,依然在与身后的男人说话。
“爱卿可会射箭?”
“臣刚刚入门,可不敢在御前献丑。”
她蓦地抽出箭囊里的白羽长箭,双手搭弓,蓦地用力一拉弓弦,眯着双眸,瞄准了不远处的靶子。
咻!
箭羽疾驰而过,稳稳扎入靶心。
裴朔见了,不由得一怔。
她眼尾轻扬,把手中的弓朝他一扔,他下意识抬手接住,见少女懒洋洋地抱着臂觑着他,说:“来试试?射得不好,朕也恕你无罪。”
裴朔无奈,只好开始挽弓搭箭,但还没射出一箭来,身后陡然响起低低的破空声。
咻——
一支黑羽箭几乎擦着他的耳边而过,带起一阵冰冷肃杀的风,稳稳地钉入女帝方才射中的靶心。
随后风中传来一声淡嘲:“裴大人射个箭都这么磨磨蹭蹭,这若是个会动的猎物,早就不知该跑到哪儿去了。”
裴朔骤然松箭,勒缰回转,看向高踞马上的男人。
谢安韫。
他策马而立,身形挺拔,长发高束,相较于往日的傲慢风流,此刻多了丝沉凝冷酷。
日光从他背面倾洒过来,整个人逆着光,看不大清神情。
方才那一箭,就是他射的。
裴朔神色凝重,寒声道:“谢尚书放肆!陛下在此,敢如此放箭,难道就不怕误伤陛下?!”
男人慢慢抚着手中的弓,目光一寸寸从裴朔脸上扫过,嗤笑一声,“不过在秋猎猎场上射个靶子,裴大人倒是代陛下在这儿训斥起我来了。”
他说着一顿。
“我的箭可稳得很,不会误伤陛下,只射该射的靶,只杀该杀的人。”
比如裴朔。
谢安韫驭马靠近,目光落在裴朔手中弓上,眼神越发阴森。
裴朔冷言回怼道:“像谢大人这么心急,得亏这是个死靶,若是个活的,可未必能射得这么精准。”
谢安韫沉眉冷笑,“裴大人好生伶牙俐齿,怪不得裴大人能凭着这张嘴,在朝中混到今日。”
裴朔口气敷衍,“谬赞谬赞。”
裴朔实在厌恶谢安韫。
前世做他的臣子、每日容忍他干那些荒唐事,已经令他恶心得够呛,那时他就敢当面痛斥已经称帝的谢安韫,这一世更是不会跟他客气。
不配为君之人,就算是臣下拼了命的上奏谏言,也无药可救。
谢安韫对裴朔这人印象也极差,就是这个人,令他失了大理寺这一条左膀右臂,如今此人春风得意长伴女帝左右,简直碍眼至极。
等他此番得手,必要杀了他。
还有……
他转眸看向一边的女帝,好像才想起来君臣之礼似的,抬手朝她一拜,“臣拜见陛下。”
少女端直地坐在马背上,双眸冷漠地看着他。
谢安韫收手抬眼,一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心底蛰伏的火种好似被风一吹,又要燎遍原野。
尤其是看到她今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