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到了九月底。
秋猎将至。
虽说秋猎无非是打打猎、郊郊游,算是皇帝的私人娱乐活动,但春猎秋猎在本朝的盛行程度不容小觑,连普通百姓文人都极爱郊游,在官僚贵族之间则更为盛行,再加上大昭向来重视武将和骑兵,皇帝偶尔也会在这种场合选拔人才,也有过武将通过秋猎赢得皇帝赏识、一跃冲天的先例。
渐渐的,帝王秋猎就被办得越来越正式。
与其说,这是一项娱乐,不如这是政治文化活动更贴切些,特别是对于刚刚继位的小皇帝,这是展现皇权和君威的重要时机,如果用的好,她可以整体上拔一波满朝忠诚度,把自己的影响力和声望都刷一刷。
但,谢安韫那边可能要出手。
谋逆这种事,就算还没有发生,就算她身边还有能用之人,姜青姝到底还是没有经历过,难免会有点紧张。
她不得不做多手准备。
首先,在这方面,张瑾至少是拥有绝对的安全感,历代不管是哪个奸臣篡位,都至少需要一个类似于“清君侧”的名头,如果要清姜青姝身边的人,那当然是清张瑾了。
张瑾虽然野心值很高,但他不是谢安韫这种做事毫无顾忌的疯子,这也正是张瑾的可怕之处——如今他在朝中一边一手遮天,一边有很好的名声和威望。
人人都说他勤政爱民,是个为了百姓呕心沥血的好官,就连京城的百姓,也只知谢氏这样的世家贵族欺压百姓,对于这位不与世家同流合污、手段铁血的宰相,印象反而不错。
特别是布衣出身的文人学子之流,对于张瑾的评价都是不错的。
以致于张党至今壮大,也有很多对世家所不耻、又想要往上爬的布衣出身的优秀官员主动投靠,为他们提供大显身手的空间。
权倾朝野,架空天子,那是皇帝眼里的张瑾,事实上,百姓和后世研究史书的学者,都只能看到这位官员在任的时候推行主张过多少改革、提拔过多少能人、对国家有没有贡献,根本没有多少人能站在皇帝的角度骂他不敬皇帝,除了吃饱了撑的大儒们、以及张瑾的对手。
姜青姝这样想想,也委实有些气恼。
但她也只能接受。
她深知张瑾的威胁,按照党派制衡的法则,她其实反而希望谢氏一族能多苟一会,至少等她把张党削一削再反。
但既然,谢安韫反了。
她就不得不用张瑾。
如果谢安韫反,张瑾能趁机除了谢氏这个碍事的眼中钉,并且以护驾之名,再赚一波功劳,赢得忠君的好名声。
在这个时代,名声的作用可大了。
姜青姝这一次没有避着张瑾,而是主动和张瑾讨论了一番谢氏一族的问题,问他手上有多少可以调遣的兵马。
张瑾:“……”
对于女帝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说话越来越直接、甚至连装都懒得装的现象,张瑾颇为无语。
他并未领受军职,虽手中牢牢掌控十二卫之中的一大半,但那也只是私下的,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结党营私、篡夺皇权。
结果她倒好,她直接问他能调遣多少兵马,换个直接一点的问法就是“你到底结了多少党,哪些是你的人?”
傻子才会答。
张瑾冷淡装傻:“十二卫皆是陛下亲卫,直属天子,臣区区尚书仆射,并无权力调兵遣将,陛下实在是说笑了。”
姜青姝冷不丁说:“朕觉得谢安韫要反。”
张瑾:“?”
她:“所以朕需要爱卿,咱们就提前商量一下,这个事情要怎么安排,到时候功劳都归你。”
张瑾:“……”
张瑾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做出的判断,他这边,也的确也察觉出一些异动,但隐晦到几乎不可察觉,并不能以此断定会有人行谋反之事。
前世,所有人察觉谢安韫的谋反的意图时,全都晚了一步,根本没有来得及阻止。
而这一世,姜青姝和裴朔一个开挂一个重生,几乎立刻察觉到了,此外,就只有前世早已流产离宫、如今却安居后宫的赵玉珩看出了端倪。
张瑾听她如此笃定的语气,对她的敏锐度有些惊讶。
他睫毛微落,认真沉吟起来。
片刻后,他只回了一句很官方的话:“臣会加强京城守备,陛下尽管放心秋猎,臣会负责好陛下的安全。”
姜青姝说:“此次秋猎地点定在南苑,东南面连树林山谷湖泊,西北为宫苑和进出道路,四面皆有重兵把守,约莫兵力一万五,朕再带随行一万禁军,两万五千人,张相以为如何?”
张瑾说:“在秋猎之上足够,但单左右威卫遥领折冲府,便至少能调八万人。”
这八万兵力,当然不可能全部隔空跳到姜青姝面前来,但这意味着,如果真打起来,对方能统筹的兵力是个大数目。
这也是为什么,北方战事,投靠谢党的武将几乎全部沉得住气,一个都没有出去。
姜青姝:“……”
她深吸一口气。
随后她淡淡道:“朕相信张卿能保护好朕,那就麻烦爱卿了。”
——算了,反正张瑾会帮忙操心的,那她就不操心这么多了吧。
张瑾:“……”
她不仅说话直接到不把他当外人,在这种事上,每次和他短暂地拉扯之后,都会逐渐呈现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现象。
反正他会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