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过来,轻声提醒他该走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嗯”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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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将一个王氏罪奴带回宫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事,起初也只有御前行走的人知晓。
只是这罪奴,身份实在是太特别了。
这可是……曾经的小侯爷啊。
早在去年年关之事,他还在宫宴之上谈笑风流,气度雍容,高贵又洒脱。
虽是闲散王侯,但年轻又俊美,不知有多少京中闺秀想嫁给他做侯夫人,就连宫中的女官们,当时都频频看着他。
谁知一夕之间,就如此了呢?
皇宫这种地方,王璟言其实已经来过无数了,再熟悉不过。他叔父本是先帝后宫的一位侍君,王璟言幼时时常入宫玩耍,后来又做了三皇子伴读,与皇太女姜青姝虽完全不熟,却也见过好几面,算得上半个一起长大的。
昔日的皇子伴读,如今的罪奴。
故地重游,还委身于新帝,王璟言极为屈辱,但这样的屈辱已是家常便饭,他从以前的激烈反抗、寻死觅活,到如今,已彻底麻木。
刺杀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
无论那些宫人用什么样的目光打量他,他都始终低垂着眼睫,逆来顺受,任由摆布。
所幸的是,他一路而来,并没有看到那些认识他的故人,御前的人除了少监秋月,其他都是崭新的面孔,三皇子也早已就藩,不会再看到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内官带他去沐浴更衣,随后,便将他带去了紫宸殿。
“奴叩见陛下。”
他双膝跪地,双手在身前交叠,缓缓俯身行大礼。
“抬头,看着朕。”
姜青姝懒洋洋地靠在坐榻上,正在看书,见他进来,这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王璟言伏在地上,缓缓抬头,四周八盏琉璃雕龙铜灯光芒粲亮,照亮男人干净清俊的脸,纵使姿态卑微,依然难掩自小养成的清贵气质。
他望着她,目光湿润,已经没有了在郭府时的那股不屈倔强。
她见了,悠然问:“你想好了吗?”
“回陛下,奴……已经想好了。”
“既已被赦免死罪,朕若是你,之后宁可远离京城,而不是进宫。”她搁下手中的书,审视着他此刻的样子。
真屈服了?
她并不觉得。
这属性面板上,可一点爱情都没有,还是负忠诚。
王璟言再次伏跪下来,断开与她的眼神交流,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低声道:“奴吃不得苦,去哪里都是受人打骂的命,只有跟着陛下才有荣华富贵,何况……陛下样貌好看,又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奴怎么也不亏。”
他这话太直白了,让她微微挑眉。
“荣华富贵?”她支着额角,慢慢点头,“嗯,的确有可能,不过也可能是万劫不复。”
“那也比苟延残喘好。”
王璟言又再次抬头,清润的眸子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好像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奴一定,会伺候好陛下……”
姜青姝笑而不语。
她觉得这个人变得太快了,与其说是现在认清了现实,她觉得更多的是下定了一些决心,又或许有些图谋。
说真的,他是她计划范围之外。
纯粹是因为他与赵玉珩一样被家族所累,又那么拼命地抛弃尊严哀求她,还总是令她想到一些曾经的遗憾,她也不会在鸩毒快喂下去时,又决定放过他一条命。
反正他的确无关紧要,哪天她反悔了,想杀了他也轻轻松松。
至于带回宫……主要是没想好怎么安置,她都跟郭家人放话了,也不能收回,如果她不把人带走,郭家人也会杀了他。
那就先带回来再说吧。
反正皇帝嘛,乙游里的皇帝嘛,带个男人回来也不是很大的事。
随后几日,王璟言皆在御前伺候。
虽挂了内官的名,宫中礼仪上也绝对无可挑剔,但到底还是奴隶身份,他和邓漪她们不同,天子在前堂见朝臣之时,他都不得露面,只有在后堂休息时,他才可以近身侍奉。
但即使如此,有关于他的流言也陆陆续续传了出来。
刺杀之事并没有声张,有人说他是趁着陛下去郭府主动邀宠献媚,想借机攀附皇帝东山再起,而皇帝或许是对他念有旧情,又或许是很满意,才将他带回了宫中。
带回宫中之后,还贴身侍奉,大有狐媚惑主的迹象。
众说纷纭。
甚至民间传起了流言,写起了话本子,茶楼酒肆里也有人在悄悄讨论女帝的风流韵事,甚至有人传谣——
“听说啊,小侯爷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一听说陛下来了,就冒着生命危险冲撞御驾,他是想求助,结果被咱们陛下拐到床上去了。”
“不对不对,我听说的明明是,小侯爷只是无意间碰见陛下的!是女帝一看见他这么落魄可怜,就立刻心生怜意,临幸了他。”
“听说小侯爷宁死不从,但迫于陛下淫威……只好从了。”
“你们几个和我听的怎么不一样?明明是对方主动勾引女帝……”
茶楼里,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说得颇有些得意忘形了。
破天荒地应人邀请来喝茶的谢安韫衣着华贵,路过那张桌子时微微一滞,随后危险地眯起眼睛,表情阴沉。
“陆方。”
“在。”
“把这群嚼舌根的东西拖出去,狠狠地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