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其实有些迷茫,他有点不明白七娘叫他来干什么,难道新娘子要在新婚夜悄悄见别人的男人吗?他也不好就这样翻进洞房吧……
他正犹豫,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摸进了洞房。
张瑜:???
喂喂喂!你谁啊!
这少年其实是个暴脾气,一看见有人要欺负新娘子,瞬间火气就上来了,直接踹门进去,飞起一脚把那欲行不轨的男人踹飞,在对方一脸惊恐又迷茫的目光下,利落地抽了他腰带,用他的腰带直接把他绑在了柱子上。
其他人也是此时冲进来的。
是新郎宋覃及一干人等,还有带着衙役的大理寺卿郭宵。
郭宵大喝道:“大胆贼人!敢在此作祟!”
郭宵是听御前秋少监传陛下口谕,前来蹲守擒拿对崔娘子欲行不轨的贼人,一看见这屋内乱象,那衣衫凌乱的人竟是宋家大郎,当即傻眼。
郭宵:我去,好刺激的瓜,兄弟二人抢一女?
郭宵忍不住瞄旁边的门下散骑常侍大人宋栎,还有郑阁老。
这二位的脸都黑了。
这还不是最刺激的。
郭宵郭大人再定睛一看,这这这……这旁边的少年,不是那天大闹大理寺的人吗?
他这个月业绩要爆表啊!
郭宵干咳一声,大喝道:“给我拿下!通通拿下!”
衙役涌上前去。
然而少年连剑都没拔,滑得像只泥鳅,就是让人逮不住,随手啪啪啪几下,衙役就倒了一地。
然后他来到了新娘子跟前。
那是一张美丽却陌生的脸。
他一怔,随后扬起唇笑了起来,终于明白七娘要告诉他什么了。
——她没有嫁人。
她果然和阿兄串通好了在骗他,就是为了让他放弃七娘,让他不要再惦记七娘,但七娘还是心软了,到头来,是她来告诉他,她并没有嫁人。
说明七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
他很开心。
……
也就除了张瑜比较好过。
其他人都没有那么好过。
首先,刚上任一个半月的大理寺卿郭宵,一边吃瓜一边面对着世纪难题——这种丑闻他是直接公事公办呢,还是给宋家一个面子呢?
不给面子好像很得罪人,到时候崔宋两家都要怪他,给面子的话……陛下那边会不会觉得他处事不公啊?
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还是掩盖一下比较好吧?
崔宋两家都是极好面子的,肯定也想私了。
但是……
崔尚书得知之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衣衫不整的宋朗愤恨道:“就算不走大理寺,就是这个宋朗,究竟是如何弄到那药,又是为何以如此下作手段坑害我儿!今日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给我审清楚了不可!”
否则就御前见吧,谁怕谁。
宋朗直接被摁在祠堂罚了家法,一顿暴揍之下禁不住拷打,供出了背后的人:“是王钧!那个药是王钧给我的……”
很好,王钧是吧。
又是宁国公那老狐狸在背后破坏他们两家。
崔宋两家当天晚上就开始疯狂写折子,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此乃后话。
而张瑜闯宋府、被大理寺卿撞见之后,虽又成功溜走没被人逮到,但张瑾也极快地知道了此事。
朝堂之中任何风吹草动,素来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刚刚得知此消息,薛兆便命人代女帝转交了一封信给他。
字迹龙飞凤舞,转折处刚劲有力、力透纸背。
这却是一个女子的字迹。
是女帝亲笔。
——“卿自交软肋,朕便顺势引阿奚入局,卿若爱弟心切,此刻便入宫来见。”
随后又是四字。
——“敢是不敢?”
如同挑衅。
张瑾将纸攥得发皱,神色冰冷,随后起身入了宫。
临走时他吩咐身侧侍从,“去把小郎君寻来,让他去书房等我,任何地方都不许去。”
……
姜青姝那边,已在清凉阁落座。
清凉阁隐在一片毫无遮拦的花红翠绿之中,藤萝翠嶂,飞檐插空,水榭清泉,皆在花木之中欲藏还露,明明位于巍峨压抑的皇城之中,却清幽雅致,为避暑绝佳之地。
嘉乐所说的那个伶人,是个相貌极秀气、身段瘦削的男子。
肤白,清瘦,长袍广袖,身段柔软,一口唱腔也柔柔弱弱的。
说是男生女相也不违和。
前朝男子好柔美之风、常敷脂粉,本朝却更加崇尚骑射练武,这样的人属实是少见了,但模样的确是很不错的,作为男宠面首什么的也别有一番滋味。
怪不得嘉乐这么有自信。
嘉乐来命人上了两坛酒,笑着对姜青姝道:“陛下,这是臣珍藏很多年的佳酿,还请陛下赏个脸,来品尝一二。”
说罢,亲自起身,要给女帝满上。
姜青姝但笑不语,轻轻摇晃酒盏,霍凌却突然单膝跪地,紧张道:“陛下您的身子,最近不适合饮酒。”
嘉乐呵斥:“区区一个侍卫,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霍凌倔强地跪在原地,不肯动。
君后交代过他了,不可以让陛下碰任何酒杯。
姜青姝偏首,对上他关切的目光,笑了笑道:“无妨。”
说着一仰头,就将酒饮了。
她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就把酒饮了下去,烈酒入喉,下一刻手中的酒杯就被人拍落脱手,哐当一声,少年已经被人死死摁着跪在了地上,倾洒的一半酒水泼在龙袍上,洇湿一大片。
姜青姝一怔。
薛兆怒呵:“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少年跪在地上,却置若罔闻,抬首急切地望着她,脸色发白。
他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碍于这样的场面不好开口,只不停道:“陛下,您不能饮酒……”薛兆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挥手命人把他拖下去,沉声道:“御前不敬,拖出去杖五十!”
霍凌被人扭着双臂,拖了出去。
姜青姝扫了一眼地上的酒杯,又抬睫,望着霍凌被拖出去的方向,眸色微暗,约莫猜到了什么。
但到底顾念他身上的伤,她温声开口:“不是什么严重的罪过,他也是出于好意,只是冲动了些,就罚他在外面跪两个时辰罢。”
薛兆:“是。”
一旁的嘉乐公主趁机开口:“陛下身上衣裳湿了,先去换一件罢。”
姜青姝:“也好。”
她起身,吩咐身侧的邓漪去紫宸殿拿更换的常服来,趁着邓漪离开,嘉乐便暗中示意那伶人跟上,意味深长地压低声音:“好好侍奉陛下。”
更衣,才是最好的时机。
清凉阁西侧堂。
外面,霍凌被人绑着,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眼睛却死死望着女帝所在的方向,无论他怎么说有人要害陛下,周围看守他的禁军皆不为所动。
他神色惶然,只能在内心祈求,希望君后一定要过来。
凤宁宫那边的确是得了消息,只是清凉阁位于皇宫西北角,极为偏远,偌大皇城,来回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宫门口,左监门卫大将军姚启早已收到女帝谕令,拦住企图入宫面圣的谢尚书。
且只拦谢尚书。
张相检校中书令,衙署本在宫内,出入宫禁畅通无阻,早已先一步入宫。
阁内,女帝展臂而立,由宫人服侍更衣。
那伶人端着一壶酒进来,斟满一杯,正要借机邀宠,便听见一声通传,“陛下,张相求见。”
姜青姝此时已经换好了宽大的外袍,双臂一落,便直接端坐下来,淡淡道:“让他进来。”
那伶人发觉女帝并未理会他,无措地立在原地,御前宫女退下之前,示意他跪到一侧静候,不得出声。
须臾。
张瑾快步而入。
“陛下究竟是何意?!”
男人面色肃然,双瞳冷如薄刃,进来便是兴师问罪。
夜色愈黑,殿外远处宫灯映过来些许光亮,如无孔不入的金丝,穿过细缝,徐徐洒在一坐一立的两道身影上。
姜青姝端坐如初,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朕说错了吗?阿奚是卿的软肋,卿再这样下去,小心满盘皆输。”
张瑾冷漠地看着她。
“卿不必着急,坐着聊罢。”
阁内无旁人,姜青姝又抬了抬手,示意角落里跪着的伶人,“你来,给张相倒酒。”
那伶人闻言一抖,暂时未动。
“怎么?”女帝嗓音微沉。
那伶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哆哆嗦嗦地又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张瑾,此人双手都在抖,一副出身低贱、在御前手足无措的丑态。
张瑾冷然端坐,目不斜视,“多谢陛下,臣从不沾酒。”
姜青姝:“这是朕的三皇姊为朕特意带来的好酒,张相不喝,便是不给朕面子。”
张瑾这才将目光落在了那杯酒上。
姜青姝并不了解张瑾,这个人平时隐藏得很深,也甚少出手,所以无法像谢安韫那样摸清他的路数,唯独确定一点。
——他一定很自负。
先帝养虎为患,遭他反噬,君王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连先帝都能斗赢的人,又如何会把她放在眼里?
如果他不自负,他也不会允许她见阿奚,更不会明目张胆地让薛兆杀光那日的宫人,并且丝毫不怕她记仇。
身为傀儡的小皇帝也不敢反抗。
但姜青姝敢。
片刻后,张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