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已开始着手查案。
因刑部对大理寺案有所质疑,此案大理寺需要避嫌,故而刑部派来了几个官员重新核查此案细节,裴朔也在此列。
想杀裴朔的人自然在伺机下手。
姜青姝在君后宫中喝茶,看着实时上面时不时蹦出的王楷动态,神色冷静:“希望那个王楷能聪明点,能瞒过谢安韫的眼睛。”
赵玉珩问:“陛下觉得,值得吗?”
“那要看能得到什么了。”姜青姝说:“为了一个大理寺卿,并不值得。”
大理寺卿是文官,手中没有兵权,治国理政她可以徐徐图之,如今最重要的是坐稳皇位。
赵玉珩何其聪明,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为了左右威卫?”
“嗯。”
姜青姝指腹摩挲着白玉瓷盏,低声说:“左右威卫大将军,作为外军,各自遥领二十二折冲府,折冲府上府一千五百人,中府一千,下府八百,合计共五万兵马,是朕的心头大患。”
赵家手中也握有兵权。
按理说,这种话题比较敏感,但她却对赵玉珩直言。
赵玉珩如何感受不到女帝的信任,他也听说了今日早朝的事,文武百官要求女帝广开选秀,被女帝顶着压力暂且压下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告知百官,他已有孕的事。
但这必然会引起很多事端,而且还会将他置于危险之中,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其他人或许也会和谢安韫一样对他下手。
若是从前,赵玉珩当知帝王无情,只会从利益方面去考量此事,并不会认为这是陛下为了他着想。
但如今,他肯信。
正如他对她,除却君臣之外,更多的是身为夫君的爱重。
赵玉珩沉吟道:“为了避免王世子失手,臣会让家人暗中照看裴朔,金吾卫那边也会说一声……让他们尽量配合刑部调查,但愿陛下没有看错人。”
姜青姝笑了起来,“三郎总是替朕分忧。”
满园春色逼人,苍翠欲滴、草长莺飞,隔着一带翠嶂,身穿盔甲的薛兆按剑来回走动。
霍凌原本守在那儿,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笑声,清脆婉转,好似檐下摇晃的风铃般动听,是来自青春年华的少女,便不禁抬头,悄悄望远处瞧了一眼。
女帝正与君后说笑。
佳人与郎君,举案齐眉、伉俪情深,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般配。
一个为另一个怀了孩子,一个为了另一个甘心服毒。
君后肯定很喜欢陛下吧,君后素来性情淡漠、深居简出,却只有在陛下来时肯出来晒晒太阳,他肯逗陛下笑,男人只会有耐心逗喜欢的女子笑。
更何况……心甘情愿地为她生孩子。
而陛下呢?
陛下这么好的女子,这么好看、这么尊贵,也只有明珠一般的君后才配得上。
其他人得了她,似乎都是一种亵渎。
霍凌这样怔怔地想着,却又无端想到她捏自己的脸一刹那,明明他很冷静,耳根却好像着火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地烧了起来。
被春风一吹,才冷静了几分。
他克制地闭了一下眼睛。
—
大理寺重新传唤了那杀人案的几个证人。
刑部的官员根据大理寺提供的证词,重新依次询问当日的情况。
裴朔官阶不高,只能作为旁听,且询问过程中不得插嘴。
事后裴朔觉得疑点太多,又亲自去问了这些证人,只是此刻不在衙门,他们说的话无法作为有效证词。
首先是那左威卫大将军之子郜远。
对方不知道大理寺审了一遍为何又传唤一遍,被问完话之后便急着离开,却被裴朔叫住。
“干什么啊?该说的我都不说了吗?”那人很不耐烦,“我还要去赴宴,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耗时间。”
裴朔道:“当日还有一些疑点,在下想问问。”
“是你问的,还是刑部?”
“是在下。”
郜远上下打量裴朔的官服,“就你?我凭什么要配合你?该走的流程我已经走过了,别在这碍事,滚开!”
说着一扬马鞭,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好不嚣张。
其次是金吾卫。
那金吾卫中郎申超早已被人提前打好招呼,对这位官阶不高的裴大人很客气,对他拱了拱手,“裴大人有什么疑问,尽管问。”
裴朔问话,不像刑部和大理寺只是走流程,反而极为细致:“你们每日晚上什么时辰开始巡逻?”
申超:“每日申时换值,分为五队人,我这一队是从酉时开始。”
“可否详细介绍路线?”
“从金光门到延兴门,路经群贤、延寿、太平、光禄、兴道、务本……最后从东市过升平坊,向东过升道坊,抵达延兴门。”
“你们发现嫌犯时是戌时三刻,按照距离计算,应早已过了东市,为何会在平康坊发现嫌犯?”
申超微微一惊,想不到这个裴朔这么缜密,居然会根据时间推算距离。
他正色道:“裴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平康坊紧邻皇城,从北门进,北、中、南巷便是最著名的三曲,先前被天子下令查封的寻芳楼,便是此间最受欢迎的青楼之一。”
“无论是达官贵人、名流雅士,都喜欢流连此地,南曲、中曲多教坊官奴,亦是官员宴饮助兴之地,而北曲仅为接待富家子弟、平民白衣之处。由于过于鱼龙混杂,金吾卫也会着重巡逻此处的北曲,有时会遇到行为鬼祟之人。”
裴朔抚着下巴沉吟,“那日遇到了?”
“是。”申超答:“我们巡逻到北曲之时,有见到一道人影过去,一路追踪,却跟丢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耽搁了时间。”
“耽搁时间之后,就正好碰见那一身是血的嫌犯跑出来?”
申超点头。
说到此,申超也觉得奇怪,“说来,我也怀疑先前那人影是否与这次命案有关,但嫌犯身上有血,且有其他人为证。”
裴朔问:“你抓到嫌犯之时,可觉得有其他蹊跷之处?”
申超回忆了一下,摇头,只道:“那嫌犯表情惊恐,若非说有什么蹊跷,一般人被发现杀人之后,应急于否认罪过,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裴朔想起,那案卷上明明白白写了,凶手作案的原因是情杀。
因情杀人,死者是一个歌伎,这一点看似合情合理,但若说是冲动杀人,被抓到时表情惊恐是正常的,但为何歌伎的家人也被尽数屠尽?若是预谋灭门,应当也早已制定好了潜逃的计划才对,就算自首,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会如此慌乱。
裴朔便打算离开。
他临走时,问申超:“申将军要一起吗?”
申超:“啊?我?”他指了指自己,表情迷茫:“我去干什么?”
裴朔:“刷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