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到院外,因为楸楸已经回来了,原本一些正在到处跑跳的孩子瞬间不跑不跳了,跟在唐楸后面似模似样的学着小家伙的动作。
这时有孩子提议:“我知道我们要玩什么游戏了!”
见周围所有小伙伴都看他,连带着楸楸也在看他,元韬骄傲的一扬脑袋:“我们玩一二三木头人。”
这是许多孩子们都很熟悉的一个小游戏了,基本上都不需要元韬再介绍游戏规则。他思索片刻,熟稔的定下惩罚道:“每次谁先动的话晚上就要少吃一块楸楸的蛋糕。”
说完,见院子里的孩子都没有反对,男孩快速说道:“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院中的孩子们反应快速的迅速找舒服的姿势摆好。
庞嘉齐一屁股坐在水泥台阶上不再动弹。唐楸懵懂的四下看了看,在水族箱前蹲下身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傅洵站在蹲下的唐楸旁边。
其他孩子们也姿势各异。
其中最有优势的还要属以周廪为首的那些孩子们。
他们平时在家还有在咨询中心里除了自己玩玩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
如果此时没有唐楸在,他们估计连参与这个游戏都不会参与。或者说其他人在他们耳边说的话,听是能听进去,就是大部分都会被他们下意识的忽略。就像是刚刚小家伙出门看鱼时回家后看到的场景。
但此刻,看着那个蹲在水族箱前的小团子,他们似乎能共情到对方心中那种懵懂清澈的欢喜。
无关其他,仅仅因为大家的相聚而产生的欢喜。
唐楸这样的体质如果出现在一个心思不正的人身上,那对于类似咨询中心里那样心理原本就脆弱的孩子们而言,甚至对他们的父母而言,都不啻于是一场灾难。
作为原本平面的世界中唯一一抹鲜活,这些孩子们会下意识的认为他们是相同的,也会不自觉的想要共情对方的喜怒哀乐。
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也许这些孩子们的家长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孩子正在通过这种方式缓慢而懵懂的了解着这个世界。
所幸,那个同样懵懂的孩子依旧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善意与好奇,他的每一种情绪都不曾阴暗,和暖的像是冬日从屋檐缝隙下洒落的阳光。
所以,他们才会在正视那个小娃娃后,更愿意本能的朝他靠近。
连带着对这个游戏都认真了许多。
这样认真的结果就是,这些孩子们的耐心惊人的好。
对面坐着的庞嘉齐和站着的元韬都已经耐不住的开始疯狂眨眼,庞嘉齐更是心理作用下感觉自己的脸颊奇痒无比,但是为了面子还是一直在强自忍耐。
终于,幼儿园方阵中有一个小男孩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来时因为动作过大还带动了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惹得小女孩气鼓鼓的看着他。
赛程过半,眼见自己周围的孩子都忍不住败下阵来,刚刚还在强忍着的小胖墩这才猛地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再然后蹲着的唐楸也有些坚持不住了。小家伙感觉自己的脚有点酸,悄悄挪了挪。
虽然大家都装作没看见,但小家伙自己还会非常遵守游戏规则的慢慢站了起来。
因为腿酸,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有些没站稳,旁边的傅洵立刻伸手扶了一下。
这下傅洵也出局了。
唯独对面咨询中心的孩子们不动如山,看那随便挑出来一个孩子面部表情都不动如山的样子,让人毫不怀疑他们还能再战两小时。
因为脸痒痒惜败一筹的小胖墩有些不服气,抬手宣布第二局开始。
这次唐楸没有再选择蹲在那里,而是四下看了看,和小胖一样坐在了台阶上。
十分钟后,幼儿园方阵再次败北。
鼓着一口气的小胖墩不折不挠,再次发起第三轮进攻。
等到第三轮的幼儿园方阵中开始有第一个孩子坚持不住时,对面的阵容依旧稳如泰山。
周廪盯着自己手中的魔方盯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都没动弹过,好像能把把一个小小的魔方盯出花来。
方阵中的其他孩子也不遑多让。有一脸沉思的思考者,有双目放空思维可能正在环游宇宙的探索者,还有托着下巴看树根下的蚂蚁搬家硬生生看了半个多小时的观察者。
总而言之,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这样的表现彻底折服了原本还有些看不惯他们的幼儿园方阵。
作为幼儿园大哥大的小胖墩庞嘉齐几步冲到周廪旁边那个叫小辉的孩子面前,双手握着他的手大力摇晃着:“兄弟!你们这也太厉害了。你们上的都是哪家幼儿园啊?大家相互认识认识。”
一个人还没有成年人腰高的孩子学着江湖口吻开始‘联谊’,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也能看出来他是真心的。
在孩子的世界里,只要游戏玩的厉害,就已经是顶顶厉害的了。
同样连输三局的唐楸也忍不住走上前,语气惊叹的夸奖:“小辉,你们这么厉害。”
当即,原本还感觉没什么的几个孩子眸光中似乎有某种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虽然没有腰,但还是不动神色的挺了挺鼓鼓的小肚子。
大名叫做白辉的小男孩眼睛一扫面前的小胖墩。
庞嘉齐能感觉到里面带着的清晰的挑衅意味。
这能忍?
当即胖手一挥,再来一局!
然后再次成功败北。
白辉将目光投向楸楸。
接收到信号的小家伙歪头想了想,试着夸道:“好厉害?”
咨询中心方阵中的孩子们顿时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
接下来,小胖墩只感觉自己遭受到了轮番的挑衅,吃过午饭后,不知道怎的,只是稍微上了点头,一晃眼天都已经快擦黑了。
输了将近一整天的幼儿园方阵中的孩子们眉头紧皱,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好累的样子。
对面的也和他们比了一天了,难道不累吗?
事实是不累的,不要拿一群孩子的一时兴起挑战另一群孩子的生活日常。
不过后来周廪看到楸楸在悄悄揉脚,这才主动结束了这场耗时漫长的游戏。
而因为中午时没准备只能简单做了些东西给这些孩子们吃的陈孟也在丈夫和大儿子的帮助下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饭。
连带着一个双层的大蛋糕一起放在桌子上运到了院子里。
因为饭桌上孩子居多,再加上陈孟看到自家楸楸邀请的这么多孩子居然一个不落的都来了,小家伙不仅没有失落,反而开心的在外面玩了一天的游戏,她一个高兴就做了许多孩子们喜欢吃的甜口饭菜。
有荸荠、玉米、甘蔗一起熬制的甜汤,还有拔丝地瓜、拔丝苹果、糖醋肉……
虽然因为人数超出预算,临时找不到这么多的小板凳,许多孩子们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拼凑起来的小桌子站着吃的,但这似乎反倒对了这些孩子的胃口,连带着明明有小板凳的孩子也不愿意在板凳上坐了,站起身来围绕着桌子吃的那叫个开心。
而且可能是为了维持形象的缘故,原本在幼儿园里还很容易吃一身的几个孩子来参加楸楸的生日时,反倒吃的斯文了许多,时不时的还会拿纸巾擦擦嘴。
看得其实一直有时不时来悄悄看一眼的家长们欣慰不已。
本来在家里时这个吃饭的事情怎么教都教不会,没想到来参加了一次其他小朋友的生日后,反而学会了怎么吃饭不漏饭了。
甚至有孩子用勺子颤颤巍巍的盛起一块拔丝苹果,递到唐楸嘴边:“楸楸,这个好吃,给你吃。”
被比他年纪稍微大些的孩子投喂的小朋友闻言张开嘴巴。
那一块拔丝苹果有些大,小朋友脸颊被撑的鼓鼓的,好一会儿才嚼碎了咽下去。
那个孩子吸取了经验,再给楸楸喂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大块了。
门外的家长激动的攥起手:都会喂其他小朋友吃饭了!
此时门外已经站了不止一位的家长。毕竟虽然碍于自家孩子的坚持,他们把人送来和其他小伙伴一起过生日了。但孩子到底年纪还小,不像是已经上小学或者初中的孩子已经能熟练的照顾自己。
这一放放一天,当家长的怎么可能就能完全放得下心。
有些家长干脆就是在不远处的小旅馆里开了个钟点房,时不时的就溜达着到这边趴在门缝里看一眼。
好在自家原本在家里都挺调皮的孩子来到其他小朋友家后都意外的乖巧。
有因为孩子同在一个幼儿园而比较熟悉的几位家长这时才有心情靠墙站着小心开口道:“唉,也就是昨天刚好孩子他爷爷奶奶过来了,经不住孩子闹,不然我是真不放心让他出来。”
“谁说不是呢。我们家囡囡昨天缠了我和她爸半宿,不让来就哭,他爸最后都被缠的没办法了反而跟她一起来和我说情。”
眼看时间已经不算早,那个叫做楸楸的小朋友的小型生日会也即将进入尾声,几位家长们干脆在门外等了起来,不再回不远处的旅馆。
这些神色轻松的大部分是春光幼儿园孩子们的家长。
也有一部分家长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是找了个位置小心翼翼的往里看。
与刚才聊天时语气有些无奈的家长不同,他们虽然也担心自家孩子,但却也巴不得孩子以后也能多些类似的活动。
甚至昨天当看到自家孩子主动把手中的水彩卡片递出来时,看着上面的地址,一阵恍惚过后给孩子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帮孩子买需要带上的生日礼物、为孩子提前做好第二天中午要吃的便携午餐,他们几乎是激动又忐忑的忙活到了大半夜。
就像孩子的心理医生说的那样,不论如何,只要孩子愿意踏出与外界交流的那一步,就是好。
就在门外这些家长们心情各异的等待中,院内已经进行到了点蜡烛的环节。
蜡烛莹莹的火光在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的天色中十分醒目,元韬牵着周围孩子的手围成一个圈,开始给小家伙唱起了幼儿园老师们教过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歌的旋律十分简单,唱着唱着连唐楸这个今天过生日的小朋友也跟着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清澈的童音在树下回荡。周廪、白辉他们依旧不喜欢和其他人肢体接触,但却不抗拒楸楸牵过来的手。
映着烛光,唱着歌的孩子们晃悠着身子,围绕着开始让唐楸许愿。
许过愿之后,吹灭蜡烛,有孩子出声问:“楸楸,你许的什么愿望?”
此时小朋友们中间还没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的说法,许完愿的唐楸睁开眼睛,说出了自己愿望,他下次还想过生日。
小家伙的意思是等到明年的时候还想要和大家一起过这样的生日。
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栗子哥哥,还有好多好多的小伙伴。大家一起做游戏,一起吃饭,一起吹蜡烛,一起分蛋糕。
只是这样的表达对于小朋友来说有些太难了些,所以就只说了下次还想过生日。
有孩子不明所以,也有孩子放空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若有所思。
之后的分蛋糕环节虽然之前说好了游戏输的人要少吃一块蛋糕,但是这些孩子们都忘了,最开始也没有规定每个人最多可以吃几块。所以最后大家还是吃的每个人嘴边都沾上了白色的奶油。
直到蛋糕也都吃完了,门外的家长们这才陆续推门进入。
在和家长离去前,有孩子依依不舍的回头。
也有孩子低声哼唱着今天的生日歌,细细的童音因为久未开口有些沙哑,让牵着他的家长都刻意放缓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对方。
这天之后,唐楸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但由孙医生坐班的咨询中心却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家长们的电话一个个打过来,常常这边刚挂断一个,那边就又打进来了一通。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只能听见咨询室里隐隐传出:
“哦,您是说您家孩子最近这两天总发呆?而且每次发完呆还会看您一眼。如果您没有做出准确回应他接下来就会无视您?”
“该怎么正确反应啊,您让我想想。”
“什么!您家孩子回家后总是唱生日歌,唱完之后也总是看您?”
“这,这个情况是这样的,具体情况我们要具体分析。”被一通通电话问的汗都要出来了的孙医生抬手擦了擦额头。
还没等歇息一会儿,电话又进来了。
“您说最近这两天您家孩子愿意和您多沟通了,这是好事啊。”
“什么?!他要求过生日?小辉的生日不是在下半年吗?”
“那您给他过了吗?我的建议是您可以给他过一下。毕竟这是孩子罕见的提出诉求。”
“哦,过了。那就好。”
“什么?他端起蛋糕就要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