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肃远已经许久没来找她了,她以为是这人良心发现,没想到却是改在这儿当狱卒了。
狱卒的月俸很低,跟她当年做小吏时差不多。
他怎么肯来受这个气的?
宁肃远原也是不肯的。
好歹是文人,有一身的风骨在,他就算是饿死——
真的差点就饿死了。
一大家子人离了祖荫没一个能在外头讨生活的,从商无门,求官无路,若不是陆安给了他这个活计,他就要像他那几个没出息的手足一样去乡下耕田。
比起耕田,狱卒还算好的,就是月俸实在太低,租房都不够,还要被牢头盘剥。
宁肃远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现在已经逐渐开始认命。
他塞了一大口饭,正嚼着,却见面前停来了一双绣鞋。
瞧见那袍角上十分熟悉的花纹,他装作没看见一样,背过了身去继续刨饭。
在凤翎阁的牢狱里讨生活,哪能没听过宁朝阳的大名呢。他一开始还想过再去找她闹一闹,起码再要一点银钱。
但那日,有个狱卒说:“我若有女儿,一定不会让她变成宁大人那样。”
旁边的狱卒都笑:“宁大人可是代掌首辅,你想让你女儿变成那样可得祖坟冒青烟才行。”
那狱卒却摇头:“代掌首辅是了不起,但宁大人素日里从不见笑,行事狠绝又不近人情,一看就是没被爹娘疼爱过的。我的女儿,我不求她考进凤翎阁光宗耀祖,我就要她平安长大,那才算是个当爹的。”
宁肃远当时就在旁边蹲着,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嗤笑,觉得这狱卒一辈子就只能是个狱卒了,没出息。
但再仔细一想,他又忍不住反驳。
自己哪里不疼爱她呢?每个父母疼爱自己子女的方式不一样,小孩子年纪轻轻的,他不给她点挫折,她以后在外头遇见挫折时又怎么能受得住?
他没有错,是宁朝阳太记仇。
说是这么说,想去找宁朝阳要钱的脚步却是慢了下来。
他很快就拿到了当狱卒的第一笔月钱,五钱银子,三钱交给了牢头,两钱用来租了附近的小破屋。
如此一来,他没钱买过冬的衣裳了。
宁肃远被冷得关在屋子里大骂,骂天骂地骂大盛的俸禄低。
骂到最后精疲力尽了,他才想起宁朝阳当初的俸禄也只有这么点。
他这才一个月,宁朝阳当牢狱里的小吏却是当了一年有余,冬不够买衣,夏不够乘凉,当时也有人跟他提过,是不是得支援一下?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外头的日子就是苦的,她若不亲自尝尝,怎么能知道我是为她好?”
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宁肃远大口往下咽饭,不想再抬头看她。
幸好,宁朝阳好像也不是想来看他笑话的,绣鞋在他面前停了一小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了,接着前头就传来其他狱卒恭维的声音:“宁大人您这边走。”
“宁大人慢点啊,这边地上的冰还没化。”
宁肃远梗着脖子没回头,直到人走得很远了,才垮下肩来闷头叹了口气。
宁朝阳一出去就问身边的随官:“那个狱卒是谁安排在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