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玲走进木屋之内,打量一番之后,凝目看向放在房间正中的南明离火灯。那红色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似乎是在欢迎着婉玲的到来。
婉玲淡淡一笑,坐到桌子旁,伸手拿过两个茶碗,斟慢了茶。她看向芸逍,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芸逍先是一愣,接着也走到桌旁,在婉玲对面坐下。
婉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像是对芸逍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除夕之夜,原本热闹至极,可无论这世上多么热闹,却总有人注定要在那一刻孤单度过。”
芸逍不知如何回答,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之后淡淡道:“巫后,不,婉玲姑娘,今日是除夕夜,巫族都在祭拜神灵,你怎么会有时间到此处来?”
婉玲眉梢微动,说道:“除夕夜,是五族内部祭拜各族的神灵,明日才是祭天大典。所以,每年的除夕夜,巫后都不能现身,一来是表示对五族神灵的尊重,二来,则是表示对神界的恭敬。所以,自打我记事起,每一年的除夕夜我都是自己过。
不过,今年极为特殊,今日清晨,我闭关结束,恰逢这热闹的日子,实在不愿一人独处,这才想到你和姜少侠。
本来,()
我也觉得自己来此有些不妥。刚刚,我却见青龙叔叔他们带走了姜少侠,此地只留一人,这才冒昧现身叨扰。我巫族女子不似你们中原女子那般拘束,若有打扰,还望你见谅。”
芸逍赶忙道:“婉玲姑娘严重了。芸逍为了自己的身世之谜贸然来到巫族,给巫族带来不小的麻烦,又要连累婉玲姑娘为我亲身涉险,是芸逍愧对巫族。”
婉玲将茶饮尽,芸逍端起茶壶,为婉玲将茶重新斟满,婉玲微笑感谢,接着说道:“你本来就是朱雀圣使之子,又对我巫族有恩,这件事原本算不得什么。可七煞邪灵阵非同小可,而我修为尚浅,故而惊襄长老担心族人安危,才多番阻拦,你也不必放下心上。”
芸逍点头道:“惊襄长老并没有做错,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惊襄长老将毕生心血都用在巫族和婉玲姑娘身上,芸逍能看得出来。”
婉玲轻叹道:“是啊。惊襄长老带我如女儿一般,还有其他几位长老和青龙、白虎两位叔叔也都一直照顾我。只不过……”
婉玲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忽地放下茶碗,对芸逍说道:“芸逍,我听青龙叔叔说,你自小在齐源山修行,下山之后更是踏遍九州,结实了墨羽、常念和……婧遥几位生死之交,你们屡屡奇遇,所经历之事想来一定非常精彩。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自我出生以来,除了修行,便是学着掌管巫族,除了上次扬州蛇狐二妖之事,便从未离开过巫族。
我不知道巫族之外的九州是什么样的,青龙叔叔倒是偶尔出去,可他也未给我讲过外面的事情。”
婉玲又端起茶碗,举在身前,说道:“芸逍,你们中原不是讲究不轻易受人恩惠吗?你喝了我的茶,把你的经历讲给我听。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芸逍微微一怔,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没想到平日里满身威严的巫后,私下里却也有如此天真烂漫的一面。
想来,巫后的身份和责任,压抑了她少女的天性,也让她错过了很多这个年纪应该经历的那些美好的事情。
芸逍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既然你想听,我便讲给你听。只不过,这一壶茶,可抵不了我这么过故事。日后,我们若有机会在巫族之外相见,你再请我喝茶可好?”
“巫族之外再见?”
婉玲也是一怔,接着嫣然笑道:“好,一言为定。”
婉玲递出茶碗,芸逍也端起茶碗与婉玲碰了一下,二人以茶代酒,各自饮尽。
芸逍端起茶壶,一边为婉玲斟茶,一边说起了自己离开齐源山之后遇到的事情。
从九缘山结实常念,到解除流影城危机,从雍州除妖,到红尘客栈奇遇,再到后来的两入冥界,助天狐族脱险。
芸逍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婉玲单手托腮,也听了一个时辰。
她一双明眸静静盯着芸逍,似乎能从他眼中看到芸逍所经历的一切。
直到芸逍说完,婉玲还呆呆地望着他。
芸逍一时手足无措,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见婉玲还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尴尬之下,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婉玲姑娘,这便是我下山以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了。”
“哦,好……芸逍,没想到你们短短一年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要比我这十几年的经历还要精彩万倍。”
婉玲也忽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她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以缓解尴尬。
芸逍微微一笑,为婉玲斟满茶水,淡淡道:“婉玲姑娘你身为巫后后人,肩负着整个巫族的安危,自然不能向我们一样踏足凡尘俗世。
说起来,逍遥派弟子若无重大任务,也不得随意下山。如此看来,修道数()
载,倒不如寻常百姓活得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
婉玲不停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似乎若有所思,说道:“娘亲曾经说过,如果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就要保护巫族平安。只有这样,族人们才不用担心天灾人祸,才能活得自由自在。
可是,我虽然只到过扬州,可也看到了人心叵测,处处危机。
即便巫族平安了,族人们也只能在南疆生活,算不得真正的自由自在。
除非,人界九州之内都不再有恩怨、仇恨和杀戮,人与人之间都能以诚相待,和平相处。那样的一个人界,该有多好。”
婉玲双手托腮,透过窗户,望向天空中那轮明月和点点繁星,眼神中满是对美好的期待。
芸逍却在心里轻声叹息,他下山不过一年,看到的人界却并非婉玲所想那般。相反,他看到的世人多被欲念驱使,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即便是自诩正道的四大门派之间也是暗流涌动,明争暗斗,又哪里如婉玲所想的那般美好。
芸逍不愿将自己所见所想告诉婉玲,也不想打破她对人界的幻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从未看过一人的目光能够像婉玲一样纯净,身为巫后,她本应该极具城府,满腹韬略,可她的目光却清澈如水,透露这一股婴孩般的天真和纯净。
以至于,芸逍担心婉玲这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偏要担负整个巫族的安危,她未来所受的磨难,绝非自己可以想象的。自己还可以为了心中所想,来到巫族寻求帮助。
而婉玲心中只有巫族族人,根本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芸逍明白,为何婉玲要来到此处,想要听一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