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提着药箱,挨家挨户查看有无村民受伤。
洪水刚过,这时候的伤口大多是皮外伤,虽不严重,却不能掉以轻心。
外伤最忌感染,如今大伙儿泡在水里,水中的杂质、污垢通过接触,甚至是空气都能钻进伤口中,一旦感染,高烧不退,就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制的疾病。
疟疾、鼠疫便是洪涝过后的首要敌人。
路上积水蔓过小腿肚,水质浑浊,低头很难看到水中情形,时不时踢到块砖头,碰到张木板。
林老太刚从一户人家出来,淌着水打算往下一户赶,小腿突然抽筋,险些站不稳摔进水里,好在被及时赶来的林老三扶住。
“娘,你腿刚好没多久,水太凉了,不能在里头泡着。”
“不成啊,你瞧瞧村里,多少人被倒塌的房屋砸伤,天气这么冷,到了晚上连个避寒的地方都没有,妇人孩子都得得风寒不可!”
林老三顾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自家老娘病床上躺了七八年,好不容易今年能下地走路,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可不能糟践了上天的心意。
见老娘双手扶着膝盖骨,明显疼得厉害,二话不说,蹲下身扛着林老太往回走。
“谁家有病尽管来咱家治,您要是倒下了,村里人才算真的绝了指望。”
回去路上,正巧遇到在积水里捞鸡笼的春生。
他脑门上咕咕冒着血,半张脸都被染红了,胳膊一抹浑然不在意,手下动作不停。
林老三看得心惊,高声道:“春生!你脑袋咋了?”
春生一只手提着越狱的鸡,一只手勾着水里的鸡笼:“洪水一来,掀翻家里的屋顶,掉下来的房梁砸脑门上了。”
林老三走近,这才发现伤口不轻,一道食指长的划痕,皮肉都外翻了,触目惊心。
林老太忙从儿子身上下来,淌水查看春生伤势,伤口幸运地绕过右眼,从额心划到眉尾。
不然他半只眼睛都得废了!
林老太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不要命了!这么大口子,不知道找东西捂着止血?”
刚砸下来时,脑门一阵剧痛,春生差点以为活不下去了。
反应过来是洪涝来袭,哪还顾得上自己,先把怀孕的媳妇安置在安全地方,又跑去鸡笼里看鸡。
结果家养的十几只老母鸡全跑出来,他慌得忙跟在后头一顿吆喝,那可是养着给媳妇和马上出生的孩子补营养的。
人一紧张,脑门上的伤竟也没那么疼了,林老三不提他都快忘了。
“婶子,我找鸡呢,还有三只不知跑哪里去了,等找到了再……”
“鸡能有你命重要,你是真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啊?”林老太拿出药粉倒在春生伤口上,好不容易止住血。
春生憨憨一笑,又要去找鸡,却被林老太揪着耳朵往自家方向走。
“伤口再深点,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亏你能笑出来!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你家媳妇,马上要临盆的人,你有个好歹她怎么办!”
春生歪着脖子,不敢动弹,见妻子趴在院墙上焦急望过来,再多的话只能咽进肚子里。
说得对,他得好好的,还没见到媳妇肚里的娃呢。
林老太给春生用了麻沸散,又在脑门上缝了几针,结束后才发现一直站着的脚又疼又痒。
膝盖跟有上千只蚂蚁啃食一样,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祥云见状,心疼得不行,又是熬制膏药,又是在空间煎灵药。
“人老了,不中用了,本来想去帮忙的,这下还要阿宝你替奶奶担心,奶奶心里愧疚。”
祥云心里一酸,()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才不是,是她人太小,连扎针都没力气,不然哪里需要奶奶出去操劳,都怪她才对。
林老太哪能见孙女的眼泪,心软成一团,心肝肉地搂在怀里,轻轻哄着。
“阿宝最乖啦,心疼奶奶是不是?奶奶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老天爷把你送到咱们家,是咱家的福气。”
“老话说得好,利不可赚尽,福不可享尽,奶奶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好孩子,却也担心福气太旺误了你,只希望奶奶替你行医救人,能在老天爷那帮你延一延寿数。”
祥云内心感动得不行,又没法告诉奶奶她所谓的“福气”,多得很,根本不愁用。
林老太回来后不久,很快有受伤的村民上门。
林家门前从白天到晚上没断过人。
一来二去,摆在房梁上的药草见了底,排队等候救治的病患却只增不减。
原来,镇上的医馆爆满了,周围几个村的村民全都七八个凑在一起,到莲花村找林老太看病。
其中还有不少熟人,都是先前来林家医馆买过风湿痛膏药的。
林天赐看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嘴角急得要上火,他还不知道家里有个药房百宝箱,愁没药材,背上篓子就要往后山走。
被眼尖的林老太拦下,嘱咐道。
“别着急,药材够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洪水没来前家里储备的!”
林天赐憋了一肚子问号,见奶奶神色笃定,也不好再问什么。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他见房梁上悬着的蒲团里,草药只增不减。
心里虽疑惑,却懂事地不再开口,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现下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重要。
天上的雨水,又陆陆续续下起来。
眼瞧着田埂变成荷塘,小溪汇聚成汪洋,大伙儿的心一刻不敢放下来,谁也预料不到会不会有第二波洪水,第二波洪水什么时候会来。
积水漫进屋舍,床榻桌子都泡在水里,根本住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