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忠点点头,对马全说:“全儿可以跟前两日来的丰侍郎打个招呼,让兵部也上个叫卢指挥戴罪立功的奏本。这事便差不多有了转圜的余地。”
马全应了一声。
李世忠转脸又对蒋元标道:“时瞻你再上个自参,咱家估摸着,罚个年俸也就差不多了。”说着话见后者一怔,有些不悦道:“怎么?莫不是觉得有些重了?”
蒋元标这才明白过来,重重地叩下头去,口里说道:“小人岂敢啊恩公!小人是没想到如此便可脱困水火,小人是欢喜得傻了啊!”
李世忠展颜一笑:“时瞻起来说话吧。以后切莫再小人小人的叫,你们都是读书人,更是朝廷命官,要顾忌朝廷体面。”
“谨遵恩公教训。下官,哦,卑职,哦,不对,元标再谢过恩公。元标羞惭无地,这些年攒了些银钱,愿报效恩公。”
李世忠又呵呵地笑了:“哦?说说看,你有多少钱?”
“回恩公。不敢欺瞒恩公,元标有差不多八九百,千把两。”蒋元标知道自己这点钱真拿不出手,羞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哈哈哈哈,恁多年御史做下来才千把两,时瞻是个好官啊!咱家不要你的钱。你先打住,坐好,听()
咱家说完。”见刚刚虚坐下的蒋元标又要蹦起来,李世忠摆手止住,“当年咱家走投无路下的狠心进了宫。你们读书人常挂在嘴边,说甚为朝廷做事不能侍奉父母,忠孝不能两全,咱家可不也是么?不说孝敬父母,连祖宗都对不起!是不是这个理?自己绝了后,心里的念想,只能是为老家做点事,为族人做些啥。咱家不是言官们说的什么祸国的女干佞,但也不是啥圣人,用钱的地方肯定不会少。你这点钱咱家不能收——你是个清官,收了你的钱,不仅咱家这张老脸上挂不住,将来死了,鬼神也不会答应的。可有些人不一样。咱家知道,那个卢指挥,家里吃了几代的军屯,那个钱是不是不收白不收啊?明儿个你去牢里跟他透个信儿,问问他,是想死在里边儿,还是拿一万两出来回去做指挥使……”
聊到三更天,千恩万谢的蒋元标告辞,皆大欢喜。
过了几日,内廷。
圣天子放下手里兵部右侍郎丰锴(字国锋)的奏章,又拿起刚刚读罢的一个,若有所思地对李世忠道:“蒋元标在自参失职、丰锴又请求让卢光宇戴罪立功,前两天刚从江宁调任山东巡抚的钱谦福也上书为他说情……这事你知道吗?”
李世忠恭恭敬敬地回道:“回陛下,老奴知道。蒋御史半夜去马全那里的事,老奴回来便跟陛下说了。想是蒋御史怕陛下怪罪,也找人帮着说几句好话吧?”
圣天子“唔”了声又不悦道:“那蒋元标辜负了朕的信任,还拉上他人一起说情,胆子有些大了吧?哼!”
李世忠跪下了:“禀陛下。老奴倒是有些话,不知是不是当说。”
“你说吧。”
“谢陛下。蒋元标确实有负陛下所托。在马全那里,他苦苦哀求老奴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还要拿钱给老奴。不敢欺瞒陛下,情急之下,他说这些年攒了几百两,要全给老奴。老奴知道他是急了眼,说的是真心话。这钱老奴当然不敢要的。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御史做了许多年,只攒了这点钱,老奴以为,蒋御史的人品还是算可以的。卢光宇自然比不得孙帅和闫指挥,可再怎么说,他也是真打过的。陕省也好,陕西行都司也好,还有哪个真敢跟张贼打?没打的敢报大捷,为了大局,朝廷一时还不能揭破他们,真打过的如果被惩治得太过,有些,有些,嗯,老奴以为有些不合适吧?那班清流,动不动就拉帮结派一呼百应,蒋元标是都察院的人,遇事慌了,找几个人帮忙,也倒正常。再说了,这时候谁还敢帮他,陛下也知道他的朋友了——外廷水面底下的事也就能知道些呢?”
圣天子有些动容:“咦,你说的有些道理!既是在马家见的蒋元标,马全怎么说的?”
“禀陛下。马全只说了一句话:‘用人之际,使功不如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