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虎还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阿昔洞簇司、占藏先结簇司的头人们不仅为张虎派出了藏人向导,也都跟其他各寨头人们打过招呼,更是再三告诫过张虎方戈:你们手里的盐巴和茶砖是宝贝,沿途尽可以和和气气地与各寨交换青稞糍粑牦牛肉。我们藏人好客,如果是孤身旅人,就算啥也没有也会招待你吃饱喝足,你离开时更会给你的包裹里塞满吃的。但你绝不可以偷,那样我们会追你到天边、你更不可以抢,否则所有部落都会放下彼此的恩怨跟你血拼到最后一个人……还有,只能找我们指点给你的那些头人,着泥杨土司、昝土司、着逊杨土司……这些部落一定绕着走,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屡次跟朝廷一起剿过我们的,被他们发现就不好办了!
张虎的目的是北上,绝不想把命丢在这里,所以老老实实地按照几个头人的指点去做,直到在旧洮州寨(今甘南临潭)渡过洮水接近了临洮府,洮州卫指挥使闫民望才得到消息。
闫民望的领导叫李曜,是这一任的洮州卫都指挥使。都指挥使职务在明朝初年可以世袭,后来被禁止了,但洮州卫这里是个例外。李家老祖叫李滕,洪武年间被授洮州卫都指挥使。往下几代子孙都是战功赫赫:儿子李达因功授昭勇将军、孙子李献随沐英征讨洮州十八番叛乱,诛積(“积”的异体字)石州土司阿昌七跕(音“点”),授封宣德侯、重孙子李隆也被追封昭勇将军……得知几千流贼入境如此之深,自幼在这里听着祖先们光辉事迹长大的李曜怒了!
世袭了十来代的李家已经把洮州卫当作自己的领地,别说一大股流贼就在眼皮底下大模大样过去,即便是朝廷的兵马,只要敢胡来,李曜也会安排人给他们上一课!这倒好,你们几千人马,就这么大模大样过去,明摆着要偷袭临洮府,这消息传出去,别说朝廷可能误解是俺这里没管束好的土番作乱,就算最后知道是流贼潜越,一潜就是好几百里么?世镇洮州的李家是干嘛吃的?搞不好祖上用命换来的基业就毁在自己手里了!
于是李曜给闫民望下了死命令:给老子追,把他们都给老子剿了!
闫民望心里也憋了一口气:李大人很信任自己,平时不怎么管事,大事小情的都是自己说了算。这倒好,贼人入境走了大半个洮州卫自己都被蒙在鼓里,直到过了洮水被着泥寨的人发现,自己才知道贼人已经摸到眼皮子底下!李曜把闫民望祖宗十八代好一通问候,于是闫将军决定把怒火发泄到张虎头上。叫来手下几个指挥佥事:宋忠家族的宋邦宁、王星吉巴家族的王宪、着泥杨土司杨国龙(正德年赐姓杨,时任土司的旺秀更名杨洪,后代遂都取了汉名)……吩咐各人抽调人马随自己去追张虎——是不是能彻底剿灭放一边,要是不能给朝廷交上去几百颗首级,李大人,嗯,尤其是自己,这好日子便算过到了头了。
过了洮水,张虎知道行藏已经暴露,径直向北加速行军,想着要尽早离开这片除()
了跟你豁命的狠人其他啥也没有的是非之地。俺陇关位于临洮府和洮州卫交界处,承平日久,南边又有李家镇着,像大明其他地方一样,文官们能放过克扣军饷的机会么?守军只有二三十个老幼,于是被张虎一冲而下。出了洮州卫也再没人认识路了,张虎只能两眼一抹黑地一路向北摸过去,误打误撞地拿下了定羌(今甘肃广和县)。
临洮知府丁启臣闻警大惊:甘州中护卫便属于临洮府治下,不久前自己刚刚让指挥使卢光宇给御史蒋元标大人表演过砍牛头,然后卢光宇便气势汹汹地带兵去平贼了。听说没平了贼反而被贼吓得尿了裤子也就罢了,怎么,居然被贼打回来,难道……张贼这是听说了自己窜梭去打他,要找上门来算账报仇来的吗?中看不中用的卢光宇一口气把临洮府能打的兵带走了一大半,现在张贼反杀回来可如何是好?
丁知府正在琢磨,是找人跟张虎说说自己就是为了给蒋大人组织场杂耍表演助兴,并不是存心跟您过不去您可别跟卑职计较,还是干脆自己找根绳子上吊比较痛快,又得到洮州卫闫指挥带了两千汉番混成部队追过来砍张虎的好消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马上指示:地方州县全力配合,不管你有没有,钱、人、粮,都给闫指挥预备好!闫指挥要啥你就给啥,闫指挥没要的你也得备上送过去,别废话!
*一鸦时为什么朝廷派果勇侯杨芳迎敌?因为他有跟“夷”作战并取胜的丰富经验啊——他打败过张格尔,不久前又平了“四川诸夷”的叛乱!苗夷是夷,英夷也是夷,不是一样的嘛……别笑,这就是道光的认知。
*明朝的所谓民族,也不是今天的标准,简单来说,一个部落就是一个族。所以,明朝的“民族”比我们今天多得多——今天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在大明,一个小小的着尼杨土司下面就盛开了五百二十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