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院子外,冯继祖屏退一众护卫,只留管家有福挑着灯笼,照见这面前两三步空间,目光里没有焦距,呆呆的看向院落。
“老爷在担心公子吗?”
“今夜之后,没有公子了,只有老祖。”
冯继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实,老管家心头一颤,不敢再说话,他是经历过曹家劫难的老人,无比清楚当年的旧事。
“你说,我做错了吗?”
有福挑灯的手抖了抖,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
冯继祖也不在意,咧嘴一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从小他们就告诉我家族为重,为了家族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牺牲,我的人生被牺牲了,我最爱的人也被牺牲了,他们都不觉得他们做错了。”
“那么,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让他们为这个家族作出应有的牺牲和贡献,以一群酒囊饭袋,家族米虫换一个外天地大高手坐镇冯家,我觉得很值,这也是为了家族好。”
有福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眼角余光看到了冯继祖脸上那疯狂的病态笑容。
“曾几何时,老爷脸上也有一个不一样的笑容,那笑容纯净温暖。”
那时候的冯继祖还很年轻,在炼器一道上天赋卓绝,家传的武学与之相比略显逊色,但却远超同辈青杰,几乎全郡的年青一代都相信,那时候的冯继祖有望在三十岁之前踏足五景武罡境,成为家族的守护者。
当时冯家掌权的还不是冯继祖这一支,百年传承的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为了稳固嫡系的传承,他在所有家族掌权者的默认下被牺牲了,先是中毒,断了武道晋升之路,又在家族的安排下闪电般完成了联姻。
二十岁的冯继祖,早早的便开始行走江湖,他志不在家族,也不愿回来看他们的勾心斗角,一直在江湖中漂泊,直到遇到了那个在江湖中一人一剑荡平青栾山山匪,英姿飒爽的女少镖主,那还是冯继祖人生中第一心动。
也是最后一次心动,她不是什么江湖中为人所追捧的美人,模样儿在冯继祖所见女子中,只能算得上中上,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子,让他彻底沦陷。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感情上也是,顺利得让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一样,两人私定终身,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
那天接到家族传信,久在外漂泊的冯继祖还是回去了,他打算跟家里交代一切,迎娶心上人。
大婚确实进行了,只是与他成婚的是家族安排的另一个女人,在他还没来得及把一切交代清楚的时候,他的武道晋升之路就断了,没了修为的他,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家族的安排。
可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笑得温暖,他顺从着家族的安排,只为了能短暂获得信任,逃出冯家。
断然隔绝了那道来自冯家重重高墙深处的感应,那里是家族的禁地,据说家族初代老祖就沉眠在那,他是家族之中天分最高,技艺最精湛的炼器师,能微弱感应到来自那里的同宗同源气息。
冯继祖大婚之后第一次走出家门已经距离她们分开整整七个月了,他没有片刻犹豫,星夜兼程赶往约定的地点。
却没有见到心上人,有人说她来过,枯等两个月后离开了。
他没有气馁,辗转到了镖局,却连镖局的大门都进不去,险些被往日一起把酒言欢的镖师们打死,若不是看他修为全无,收了手,估计会被真的打死。
原来,自他离开之后,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就有了身孕,在得知他冯继祖回家大婚以后,还是带着最后的希望,去了约定的地方,他无法想法那个带着身孕的女子在那两个月中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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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最后,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自杀了。
冯继祖的眸子里失去了神采,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也就是从那以后,冯继祖的笑容再没温暖过。
再后来,他进禁地,引出被困的初代老祖,然后告诉那些往日里让他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族人们:他们为家族作出牺牲的时候到了。
血亲祭炼,成就了家族老祖,根本就没有什么宝兵之争,也没有什么高修相助,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老祖练成《血偃术》,偃师术对应为人,血偃术对应为鬼。
偃师术请“神”御敌,血偃术以鬼御人,所御之人称之为血傀儡或者活傀儡。
血偃术对血傀儡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特定的生辰、体质,又分为一阴一阳,借助阴傀儡只能在夜间出没,白天对傀儡的控制会减弱,阳傀儡则是正好相反,有了阴阳傀儡方可重见天日,真正的御人出世。
过往的一切在有福脑海中一闪而逝,年纪大了,人就容易怀念过去。
而人做了错事,为了让坚定自己的信念,会给这件事情赋予一个意义,比如为了家族,并为之去做更多的他自己都认识到了的错事!
冯家遭劫后一样,冯继祖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三天,出来后就取了个小妾。
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冯代昌,生下来的目的就是成为阴傀儡,毕竟要找一个完美时辰的傀儡,太难了,以冯家的力量,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这个时代,很多人连自己哪天生下都不知道,何况生辰。
时间一点点过去,冯继祖眼眸里恢复了神采。
重整精神,“准备迎接老祖出关吧。”
就在这时候,一声龙吟自深红院子里响起,刺破长夜,金色的光辉荡清血雾,那条金红色的巨龙在院子上空盘旋片刻,一头扎进了院子里,再无声息。
冯继祖脸上的笑容凝固,心中忽的一空,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像是整个人生空了一块,而自己正在跌进无底的深渊之中,那种窒息感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