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微微讶然,谢青棠似乎变了。
他了然,不再多说,抬手让人将门打开。
谢青棠点头致谢,而后缓步进了屋。
外面万里晴空,屋内却昏沉得很,只有潮湿和腥气一股股袭来,直往鼻子里钻。
谢青棠在屋门前站了会儿,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才踏步往蜷缩在角落的一团人影行去。
角落里的人听得声响,身子禁不住一抖,将自个抱得紧紧的,还想要退,可他本就在墙角,是退无可退,嘴里只能低声抗拒着来人。
谢青棠看得这一幕,眼眶微酸,脚步放得愈发轻缓,而后蹲在了他的面前,低声道:“小丁,是我。”
小丁闻言,身形微僵,缓缓抬头望着蹲在自个面前的人,后又飞快地埋下头去。
谢青棠很有耐心,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良久,才听得小丁道:“对不起……”
他声若蚊蝇,谢青棠却听得很清楚。
“没什么对不起的。”
“老师教我不要骗人,我却撒了个弥天大谎。”
“自保罢了,总没有伤天害理。读书从来都是为了明理,莫要困住自个。”
“可……我杀了人……”
小丁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圆睁着,怯怯地望着谢青棠。
“冷厉?”
小丁瞳孔猛缩。
“老师,您……知道了?”
“你本性纯良,丽妃和她肚里的孩子你定然下不去手,只有冷厉的死,是桩悬案,细想想,或许是你动的手。小丁,为什么?”
“吴用以我的秘密要挟我,让我给冷厉下药,结果是假死药……我就换了……”
“为什么?”
“我……他想害你……”
接下来的不用再多说,谢青棠了然于胸,其实他有猜测,没想到……
他眼眶禁不住一阵酸涩,喉头一哽,忍了忍,才平复好激荡情绪,沉声道:“你不该为了我冒险,不值得,你还有大好人生。”
“有吗?”
小丁仰头望着谢青棠,眼中满是茫然,还有挣扎不去的痛苦。
“老师,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真的觉得活着好累啊,人生下来是不是就是受苦的啊?什么大好人生啊?我其实早该死了的,要不是十几年前发生宫变乱过一次,我也没有机会进宫来,也不可能活着……”
他眼角的泪终于滑下。
“老师,从我进宫后,我就没有想过以后了……是你,你鼓励我,还有师娘,我才重拾了幼时奢望,其实我是想考进士的,像你一样,可好人是不是永远得不到一个好的归宿?”
“好像快乐总是短暂的,唯有苦难是永恒的……”
小丁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落在谢青棠耳朵里却是振聋发聩,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又想到了梓州大疫,哀鸿遍野,烹子而食、以身伺子者不可()
计数,一幕幕全是人间惨剧。
原来,苦难从来不该拿来作为磨砺人意志的借口!
苦难已经发生,只能告诉自己,经此一遭,总会坚强。
谢青棠再耐不住,半跪下身,将小丁抱紧。
“小丁……”
“老师,虽然快乐很短暂,但是也曾快乐过,这是你和师娘给过我的,起码,这样,我这一生看起来似乎也不是毫无眷恋之处……我也想清清白白走过这一生,但似乎不能了,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这在我最后的人生来说,已经很好了。”
“你知道是谁陷害你的吗?”
小丁从谢青棠怀里退了出来,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们突然就说从我的柜子里搜出了毒药来,屋子是大通铺,住了八个人,太杂了……”
这些人也都被抓起来盘问了,到现今还没放,谢青棠也去过问过,也着了人私底下查过,没人看到有旁的什么闲杂人等到过他们的直房,要么那人做得隐秘,要么有人撒谎。
但锦衣卫不是吃素的,又是以前专管诏狱的张添亲自审问的,那些人的嘴不可能这么硬,只能是前者了。
“近来有人蓄意接近过你吗?”见小丁又要摇头,谢青棠补道,“或者说你有没有新结识什么人?”
小丁仔细回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