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治下,大越王朝,京郊。
黑云层叠,夜雨将至。
荒山密林间黢黑一片,只有半山腰上那座官府义庄,仍还存有几分昏黄光亮。
也不知是这义庄年久失修,已无法住人。
还是因为近些时日京城出了那专挑雨夜杀人的无首案,让看守官吏落荒而逃。
此地虽大门敞开,但内里却是空无一人。
摆放得歪七扭八的灵柩之间,一片死寂。
只余山风掠过灵堂,带动成片素色长帘,发出如女子低泣般的呜咽。
兴许是风里带了水汽,那本就摇摆不定的灯火,终是熄灭了大半。
这座孤悬于半山腰上的义庄,也几近陷入可怖的黑暗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
“哐当~”
灵堂中,陡然传出重物坠地的响动。
紧接着,就是一阵仿若痨鬼般的咳嗽。
借着仅剩灯火,能瞧见有一棺材被从内打开,其上有一青年躬身而坐。
那人穿着月白色袍子,乌黑长发高束于脑后。
剑眉星目,鼻挺唇薄,模样甚是俊俏。
若不是面色过于惨白,简直称得上是尘世谪仙。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啥?”
陆平安愣愣看着周遭,不由得在心里发出哲学三问。
他明明记得,自己不过是在金属器实验室内,修复出土自秦始皇陵出土的一尊青铜鼎。
怎么刚粘上了最后一块碎片,便出现在棺材里了?
“莫非,穿越了?”
陆平安看着身侧灵柩上的怪异文字,脑海里冒出一个荒唐到极点的想法。
可还没等他细想,这个想法就被坐实了。
海啸般的记忆自脑海深处席卷,几乎将他意识完全淹没。
陆平安,字牧之。大越王朝东海郡人士,出身世家大族,琴棋诗画样样精通。
有一青梅竹马,两家已是定了婚约。
此番来京,所为赶考。
可不曾想,离殿试还有一旬时日。
前身昨夜刚从教坊司的温柔乡里出来,莫名便自己拔掉自己脑袋,一命呜呼。
“不对,再怎么天生神力,自己拔掉自己的脑袋也太过荒谬......这,到底一个怎样的世界?“
陆平安摸了摸脖子,上边并无什么缝合痕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
继续搜罗着记忆,他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
此世,有妖,有鬼,有魔,有仙。
这大越王朝,便是那仙门青云宗在庇护。
每年春分,青云宗便会大开山门,挑选有仙根的弟子。
只要家中子弟能通过测试,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少年时,陆平安倒也去测过,只可惜身无灵窍,无缘仙途,这才选择了科举的道路。
“原身生前,怕不是遇上了妖邪。”
陆平安头皮一炸,只感觉脊背发凉。
更别提此刻他就在破旧义庄之内,身边堆满了装着尸体的灵柩。
放在前世的恐怖电影里,说不准一会儿山野厉鬼就要出场了。
看着那素色长帘被风吹得飘舞,陆平安不禁有些瑟缩。
他赶忙搜罗记忆,试图找到些安全的地方。
但沉思了一会儿,陆平安也只能无奈摇头。
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而言,此界大凶!
虽然仙门青云宗修得是正道,治下百姓日子还算安稳。
但,相()
较于那些妖魔鬼物,凡人仍旧是蝼蚁,命如草芥。
《大越史》曾记载:
神武历六年春,沧州郡古战场现世,百鬼夜行,沿途百姓死伤无数,鬼灾蔓延十六郡。
神武历十七年冬,天水郡蛟龙觅食,毁十二城,食凡人六十七万余,所经之处,十室九空。
太平历三年秋,山奴国魔修入境,布千里大阵,血祭百万,大越朝内,尽皆缟素。
........
这史料上虽短短几笔,但陆平安仍能窥见那惨烈之景。
若是没有修为,纵然官居一品,也只不过是渺小蜉蝣,朝不保夕。
可,自己身无灵窍,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感知,所谓问道成仙,也只是痴心妄想。
往后的路,又该如何去走啊......陆平安思虑着,不由觉得心凉去大半截。
“哐当~~”
正当陆平安思索时,灵堂中又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动。
循声望去,那仅余微弱烛光的角落中,竟又有一具棺材被从内推开。
棺材板重重砸落在地上,泛起成片尘糜。
卧槽,真碰上诈尸了?
陆平安望着眼前景象,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底。
“道友,此地阴魂乃是我先瞧上,还请离去。”
棺材里忽地坐起一黑衣老道,此人面若金纸、形容枯槁,虽是无嘴无鼻无眼,但他那嘶哑声音却漏风似的,从肚皮里幽幽传出。
道友?阴魂?
听这言语,此人恐怕是草菅人命的邪修,手里指不定沾了多少条人命,最是狠辣。
若自己应对不当,怕是刚穿越就要横尸当场。
娘的,系统也没有,这都什么地狱开局。
万万不能退缩,那邪修称呼我为道友,想必也暂未摸清我的跟脚。
这等情况,只能将计就计,将他吓退了去。
陆平安心头转过千百思绪,强作镇定道:“阳生阴死,既非活人,那便是无主之物,何有先来后到一说?”
那老道许久没有言语,只是慢慢转动头颅,用他那没有眼珠的眼眶,死死盯着陆平安。
“怎么?道友想与我做过一场?”陆平安心脏狂跳,面上却是无一丝波澜,言语狠厉。
那老道仍是一言不发,直到过去许久,才阴恻恻笑了起来:
“小子倒是好胆识,若不是我那在京都放的无头鬼回来了,怕是真给你唬住了。”
无头鬼?
教坊司...自己扯掉自己脑袋.....
坏事,风紧扯呼!
陆平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后,心脏都停跳半秒。
“不过,你这凡人分明死得不能再死,怎又会死而复生?莫不是,身上有什么宝物?”黑衣老道脸上涌现出几分狂热,慢慢从棺材里站起身子。
说来也怪,这人分明瘦如麻杆,但他那肚皮却是坠胀无比,几乎将衣服都撑破。
黑衣老道晃晃悠悠跨出棺材,没有五官的可怖面庞上竟能看出几分觊觎:“嘿,不答便不答,且让我吃了你,一切便都知晓了。”
说着,他肚皮便愈发臃肿起来。
每近一步,都臌胀几分。
最终,连黑衣都被撑破。
那肚皮上,无数张痛苦人脸浮动,像是有无数人在其中窃窃私语,看着渗人无比。
这可如何是好,我没有修为在身,铁定是跑不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