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家孩子出生,通常就是在村子里找有经验的产婆帮忙。
但陈安深知,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找医生是最好的选择,至少挂针消炎之类,还有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他们能给最好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请医生到家帮忙接生是最好的法子,至于送到小诊所……就那三张病床,人员往来的地方,不见得比家里方便,还能免了这一路送冯丽荣过去的奔波了。
事实上,往后十年的时间里,村里有人家生孩子,几乎都是去请医生到家里来接生,直到卫生院建设起来,增添了医生,有了专门的妇产科,到了那时候,才选择在医院住院。
他稍稍安慰冯丽荣,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下楼,朝着公社小跑着赶去。
平日里个把小时才能走到镇上,这次陈安之花了半小时不到。到卫生所一看,头皮有些发麻。
整个诊所里乌泱泱的人头,到处是咳嗽声,病人从诊所里排到外面,不少用竹竿挑着瓶子,领着自家的孩子在外面打点滴。
这段时间,生出了不少不少头疼脑热的病人,看这情形,估计是一轮流感。
他顾不得其他,一边喊着“借过”一边往里面挤。
当即就有被碰到的妇女不乐意了,尖着声音叫嚷起来:“都是来看病的,挤啥子挤嘛,医生喊排队。年纪轻轻的,啷个一点数都没得,老子今天真的是见鬼了,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大姐,对不起哈,我媳妇快要生了,我是来请医生的,耽搁不起,就让我先进去一下嘛!”
陈安没法跟她计较,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生出更多的麻烦,只能软话软说。
还好,那女人也不难说话,之所以发火,估计还是在这里等烦躁,或者是有人往前插队,心里憋火了。
见陈安说得诚恳,她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嗦,那你先进去嘛!”
就在这时候,一旁有人认出陈安,说道:“他就是陈安,石河子村嘞,是最好的猎手,我听说这次洪灾,就是他先注意到河里涨水,认出是大雨要来了,及时提醒公社,才将发防洪通知传到各个生产队的,得亏有他呀,要不然不晓得要出多少事情。”
事情一下子就议论开了,挤在卫生所门口以及里面的人纷纷看向陈安,也将路给让开来。
“谢谢大家了……”
陈安在这一刻,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
做了好事儿,所求的也就是好报,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就这小小的举动,就让他觉得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值了。
很不巧,坐诊的是孔祥明,上前找孔祥明问了才知道,懂得接生的那个名叫胡淑梅的女医生昨晚值的夜班,现在在家休息。
他只得转身出来,赶往胡淑梅家里。
三个医生都住在镇上,虽然山里人习惯有点头疼脑热的小病,自己弄点草药解决,但也经常有弄不好的时候,只能找他们看病。
三个医生的住址大都知道,就即使不知道,在镇上随便找人问一下,也能指出来。
陈安赶到胡淑梅家,咄咄咄地敲了三下门,很快里面传来脚步声,打开门的正是系着围裙正在洗衣服的胡淑梅,见是陌生面孔,出声问道:“你找哪个?”
“胡姐,我媳妇快生了,我是请伱帮忙接生的?”
“是啥子情况?”
“已经见红了!”
胡淑梅闻言,忙着解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问道:“你家是哪里的,你叫啥子?”
“石河子村,我叫陈安!”
“原来是你嗦……你等哈,我交代一哈家里的娃儿,马上就动身!”
胡淑梅快步回屋,拉着自家的孩子说了几句话,挎着个药箱出来:“走,我到诊所拿些针水,还要跟孔医生他们交代一下,晚上安排人值班!”
到诊所拿了针水和器具,跟两个医生交代好事情后,两人一路紧赶,到了盘龙湾的时候,冯丽荣羊水刚破,已经安排到楼上房间里躺下。
耿玉莲在房间里陪着,陈子谦也已经被叫回来,在厨房里准备着热水。
胡淑梅忙着上楼略微检查一下,松了口气:“还有一段时间,不要紧张。”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点。
冯丽荣的反应变得越来越强烈,陈安一直陪在房间里,却被胡淑梅往外边撵:“你到外面等起,有需要会喊你,你在这里守着,啥也不懂,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而且如果是看到了,有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里边让你妈在里面帮忙就行了!”
“我怕她紧张,在里面陪哈她!”陈安坚持道。
“你在里边意义不大,而且,疼起来的时候,根本也就顾不上周围有没得啥子人……没得事,听招呼!”
胡淑梅说着,将陈安往外面推,他也只能出来。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煎熬了,听着里面一声声的叫声,陈安的心也跟着焦虑起来。
所能做的,就是在楼上不安地来回徘徊,然后帮忙接送些热水,听着里面胡淑梅指导这呼吸和用劲的方法。
这一折腾,又是一个小时,终于听到了屋子里传出响亮的“哇哇”声。
又等了一阵,胡淑梅走了出来,冲着陈安笑道:“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以进去看了。”
陈安顾不得其它,赶忙钻进房间,见到冯丽荣满头大汗,虚弱地躺在床上,偏头看着包裹在襁褓里,放在她怀里躺着孩子。
煤油灯下,陈安看到了孩子那红红的小脸,皱巴巴的,像极了个小老头,心情一时间有些怪异,挺复杂,他完全说不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不管怎么样,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
耿玉莲出了房间,招呼着胡淑梅下楼,到厨房准备了夜宵,当天晚上安排胡淑梅在屋里住下。
晚上挂了针水,第二天早上又挂了一次,胡淑梅留下些药后,才离开。
临走的时候,陈安付了医药费,挑选着家里的好肉和一个红包送给她,连连感谢。
将胡淑梅一直送到出村的大路上,他才折返回来。
陈子谦在门口溜达,抽着旱烟,见陈安回来,问道:“名字有没有想好?”
“还没有……老汉儿,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蛮?”陈安笑道。
“我是想过,但就怕你们不满意!”
“说来听听撒!”
“我给他取名叫做陈澈,澈,清澈的澈!”
陈安愣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看着陈子谦。
“啷个,看不上蛮?”陈子谦眼神中其实挺期盼。
“不是,我就是奇怪,你为啥会想到这样一个名字,感觉挺文艺!”
“我就是看着河里边的水清澈了,你说今年,那么多人,遭了那么多罪,只希望以后,这河里边的水,经常清清澈澈嘞!”
“老汉儿,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个名字好,就用这个名字咯!”
河里的水,是真的清澈了,洪水狂暴的冲刷过后,变得无比的干净,像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