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能杀死洞玄,一身实力,至少达到了普通洞玄后期的水平。
夏远能感觉到,老汉走得战战兢兢,全神贯注,翠翠也精神紧绷,玉佩攥在手心,一刻不松,连那不离手的灰兔笼子,都挂到了身后去,结实的布料将笼中灰兔捆得结结实实。
叶笼烟被气氛感染,跟着警惕,唯有夏远,一直心平气和。
老汉看过他,疑惑更深。
林子很大,他们走了半个白天,一個夜晚,日轮完全升起时,走了出去。
“真是怪了。”老汉摸出腰间的葫芦。
妖树早有了神志,与其说是妖怪,不如说是土匪,只要留下买路钱,就会放人经过。老汉刚开始洒的药水不足以支付路费,按理,该有几个长满肉瘤的枝丫拦住他们的去路,等老汉交上葫芦,才会放他们通行。
这次居然不用了。
他又看夏远和叶笼烟,眼中满是惊疑。
“别人可能经过这里?”叶笼烟问老汉。
“只有少数猎妖人,敢走这条路。绕过这林子只是会耽搁半个月行程,所以便是那少数猎妖人,也很少备着过路费。”老汉回答。
叶笼烟闻言,松了口气,欣喜地看少年。
既然别人通不过,那追兵也通不过,少年今日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了。
穿过妖树林,阴冷涩滞的感觉远去,日光照在身上,分外温暖。
一行人走一夜,找了处空旷的地方扎营。
月是圆月,光华如练,披在枝头,垂在地上,空气清新爽快。
叶笼烟睡得很熟,夏远常遇袭那些天,她也没能好好休息。
老汉打起了鼾,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四周,经了空气过滤,飘到叶笼烟耳边,只剩下细小的动静,这声音更催她熟睡。
翠翠静静躺在草席上,拿一块鹿皮毯子盖着。
到下半夜,夜最浓厚的时候,她坐起了身,扭头向一旁的爷爷。
老汉早已坐起了身,一双眼珠,在月光下发着冷光。
鼾声仍在继续,他们站起身,慢慢向夏远和叶笼烟的方向走。
老汉每走一步,鼾声都会减弱一分,如同那声音依旧留在原地,这样,便是靠近了夏远和叶笼烟的身边,两人也不会发觉。
他们没能走到夏远和叶笼烟的身边。
少女还在熟睡,少年已经醒来,立在月光下,静静等待着他们。
“老人家不好好睡着,起来做什么?”夏远盯着他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老汉眯起了眼。
翠翠立在老汉身后,一老一少,四只眼睛,盯着前方的少年。
夜风吹过夏远的衣摆,吹过老人花白的头发、翠翠如玉的眼眸,吹向三人身后,穿过月光,穿过树木,钻入无边无际的夜里。
老汉拔出了刀,翠翠捏住了玉佩,夏远握上腰间双剑。
……
叶笼烟从睡梦中惊醒,冷汗如雨。那是一个无限的梦中梦,她先是死在人类的剑下,醒来,死在那黑雾里,再醒来,被树枝穿透了心脏,又醒来,被同伴用长刀抹了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死了多少次,她终于摆脱了那循环的梦,真正苏醒。
坐起身,她见到月光,见到黑夜,见到一柄剑裹着黑夜,一柄剑裹着月光的少年。
刀剑交击的声音如同雷鸣,打在寂静的树林里,震颤黑夜。
叶笼烟这才明白,不是自己摆脱了梦,而是那雷声打碎了她的梦。
是追兵来了吗?为什么他们没有被树妖拦住!
叶笼烟借着月光,仔细瞧去,惊愕地啊一声。她没想到,与少年交手的,居然是白日的同伴!
她早想过,老汉可能图谋不轨,但她从未想过,老汉可以与少年斗个不相上下!
她再仔细感受,咬紧了牙齿。
老汉是妖族,身上有着妖族的气息!之前,这气息不知用什么掩盖了,现在动用了妖气,才从体内显露出来!
她又想起之前每夜每夜,无休无止的袭击,原来是这老家伙在搞鬼!是他们留下了什么记号,追兵才能准确地追上来!
等等,既然老的是敌人,那小的呢!
叶笼烟忙按照归瑁的教导,散出妖气在四周,充当自己的眼睛。
几乎在她警惕心起的同一瞬,一道狂风,从她的左后方卷起,扑向她的身体!
她一矮身,腿上用力,妖气喷发,避开了那道风,狂风吹过她的右肩,腥臭的气味传入她的鼻子。
那风里裹着毒气!
见她躲过,风猛地散开,毒气向四周快速扩散,又扑向她。
她抬手,暗红的火星炸开在空中,如同一面火墙,护住了她的身体,烤散了那难闻的毒气。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寻找那名为翠翠的少女的身影,这不难,动用了妖力的翠翠避不开她的感觉,她瞬间发现了对方藏身的草丛。
这是自小到大,她经历的第一次战斗,她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恐惧,此刻才发觉,自己居然如此平静,如此——兴奋。
兴许是因为对方的妖力波动和自己相当,兴许是因为遭久了欺压,现在可算找到了发泄的机会,兴许是空气中暴虐的妖气和一路来所遇敌人的狂气,钻入了她的身体。
这些都是兴许,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因为她安心了,因为少年早有打算,不然,她体内的禁制如何解开了?
如果还被封着修为,她早在翠翠的第一次袭击里,就死在了那毒风中!
她相信少年,少年在这漫长的旅途上,已经证明了他的强大与近乎神佛的判断力。
这次毫无疑问,也是少年准备好的。
她只是不理解,就算是她,也怀疑过爷孙两,少年为什么让两人跟了这么久?
因为路上的妖物,需要他们去解决。
那攫脚草、吸血藤、黑蚊子、妖树,都是天生天养的妖,能感觉到叶笼烟的血脉气息,它们清楚叶笼烟的高贵,但也知道叶笼烟的弱小。
它们可以为了那高贵让步,但不会为了那弱小退避,叶笼烟还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安全通行。老汉帮他们付了那笔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