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州境内,光业山北,海畔。
“来了来了。”狐头皂衣小妖眉开眼笑,可转瞬想起这些贼和尚的凶残,顿时又收敛了嬉皮笑脸,喊了声:“大师打哪儿来?”
僧人道:“贫僧佛陀座下罗汉探花。”
狐头皂衣小妖点头看了看一旁的熊傀,道:“应该是了,在这青木境内,还没人敢假冒佛陀的名字。”
熊傀回想了一番此行主人的交代,便上前开门见山地道:“我家主人要圈养大胤,主要是为了吃喝,为了这片儿土地上的黄金矿产之类,不知佛陀要什么?”
僧人道:“我佛亦需祭品,但更重香火。”
熊傀上前两步,一把把狐头皂衣小妖推开,和僧人快速谈了起来,道:“祭品好说,香火有什么用?”
僧人冷冷道了句:“阿弥陀佛。”
熊傀道:“不问不问。
那香火可以给你们。
大胤则归我们,其间若有敌人,我们当同仇敌忾。”
僧人道:“万一放开了大胤,你们却反悔了怎么办?”
熊傀道:“我们又不用香火,反悔什么?”
僧人道:“那就先让大雍,乃至你们的火月王朝把心慈寺建起来,把我佛的神像请过去。
待到香火成就的那一刻,大胤双手奉上。
之后若这三国之内有了敌人,那我佛便会和你家主人共同出手。如此可好?”
熊傀陷入了沉默。
僧人耐心等待。
一旁的狐头皂衣小妖呵呵笑道:“我们只要香料,那香料在红花山里颇多。若是你们双方同意,那今后我们便是朋友。”
熊傀问:“尸山藏的妖魔,要香料做什么?”
狐头皂衣小妖道:“腌制人肉,保存人肉,增添香味,以防腐败。
大王,大王的大王的胃口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很好。
那么多死人难存的很,我们那儿又没冰渊,只得寻此香料。”
僧人垂眸,口诵“阿弥陀佛”。
熊傀有些凝重地看了眼那狐头皂衣小妖,道:“那此间没你事了,香料便当是个善缘,今后去红花山开采便是。这个我家主人完全没有意见。”
僧人道:“那就是对我佛有意见呢?”
熊傀道:“不瞒和尚说,伱的提议太大,我做不了主,得回禀主人,才能决断。大雍军队已经压境,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事。”
僧人道:“那你待如何?”
熊傀沉默着。
僧人道:“那七日后,再聚。”
熊傀摇头道:“不必七日,两日吧。”
僧人道:“好。”
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这次狐头皂衣小妖没出现,熊傀和僧人再聚于海畔。
熊傀道:“我家主人说了,也不是不行。
但大雍兵马南下势在必行,不可拖。
与此同时,可以在两国同建心慈寺。
佛陀若不放心,可遣人去观看。”
僧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道:“拖得一两年,又能如何?”
熊傀道:“我家主人说,那便做过一场,临空出手,点到为止。
以那一手的胜负为定论。
我家主人赢了,那就听我家的。若是输了,便按佛陀所言,先在两国立寺。”
僧人道:“善。”
一人一妖都没说第三种结果。
若是有一方败得彻底,那就什么都不说了。
熊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僧人,道:“我家主人亲笔。”
僧人接过,也不拆开,只道:“贫僧会转交佛陀。”
两人转身,各自离去
僧人行走半晌,却是消失于原地,继而出现在一个奢华庄园里。
庄园中,男子坐在屋檐下,正看着院中美人翩翩起舞。
僧人出现,他便一挥手
庄园消失,美人消失,一切皆是幻境。
剩下的唯剩涛涛的青河水流。
僧人将信递呈,却又似得了指令而将信收回,自個儿拆开。
他虽然有一点自主意识,但所有意识皆为李玄所知。
李玄心念稍动,对他来说便已是命运。
此时,僧人读道:“八月初八,大胤王城,火起,大疫。”
读完,他看向李玄,道:“主人,看来这就是那熊魔提出的过一手了。”
“火起,大疫。”
李玄喃喃着,若有所思,又道,“八月初八,距离今日大概半月之久。
那熊魔想一箭双雕,这次既与佛陀过一手,又想趁机杀了神武王。”
僧人道:“若是主人提前让王城的亲眷北上呢?”
李玄未曾回答。
僧人是幻术假人,与他交谈,某种程度上也只是他不想自言自语。
他此时若带着亲眷北上,那将会提前爆发大战,将会遭遇难以想象的追杀。除非他彻底展露力量,那整盘棋就崩了,崩到不再存在任何缓冲。
当“神武王”李玄就是佛陀,就是妖魔,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青河河水潺潺流淌,李玄忽地心念一动,一条身形显红的丹鱼竟从水中冒了出来。
“这都能遇到?”他忍不住笑了笑,似是想起了当初自己在百花府科考时的场景,那时候那青河漕帮的小坞主左红还偷摸摸地用着丹鱼来投资他。时过境迁,他还记得第一次吃丹鱼时的味道,只可惜人物皆两样,左红几是成了路人,而丹鱼也已不那么重要。
随着他往高处走,曾经与他相熟的人会变得渐渐陌生。
“高处不胜寒。”
他轻轻感慨一声,将丹鱼抛了回去。
再一起身。
僧人也消失了。
这儿空空荡荡,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新世界的力量不平均,决定了新世界的权利金字塔之巅从不是国主。
而现在,这也不单单是一场“神武王护国”,或是“李玄护送亲人北上”的故事。
这是争夺一国之主的位置。
这种争夺,不再是“九龙夺嫡”之类,因为自超凡出现之后,国主不过是傀儡罢了
天佑三年,也就是赵社上位的第三年。
云州边境,大雍军队已然彻底压境。
气温炎热,边境焦灼。
大胤的云州兵意外地团结,从上级将官到下级将官没有半点阴奉阳违的迹象,令行禁止,相当果断。
而大雍也是如此。
两边皆是“意志”坚定,军心稳固。
恶鬼领军,与熊傀领军又怎会不坚定?
于是云州最北的梧桐关就成了绞肉机。
然而,这梧桐关固然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形,可却也存在绕后小路,以及后方的城池。
如今夏日,距离入秋没多久了。
麦子就快熟了。
哪个入侵者不想绕后,把后方的城池给夺下来?
于是,厮杀就变成了两面作战。
一面是正面关卡的作战,一面则是秘武武者、军中高手、乃至熊傀、秘武武者的后方厮杀。
大胤一边都不能输,输了就前线可危。
入侵者则不能持久,因为后方军粮供给、人力运输,每日负担都极大
前线是绞肉机。
后方则是另一种惨烈。
熊傀者,普通人皆能直入三修秘武武者层次。
便是德妃那般的都可以。
但想要靠修炼成为三修秘武武者却极难。
除此之外,被那位熊魔塞入军中的可不止是三修秘武的熊傀,等同魔形,魔意的也不少。
所以,大胤是根本打不过的,依靠的只能是冰玉兵器。
可冰玉武器对魔意也没用。
且兵器是死的,熊傀是活的,想要杀死熊傀,那需得熊傀刚好被围住才有可能。
而在厮杀中,冒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譬如大胤这边士兵前一秒还在哭喊着,为自家高手的死去、为自己的命运而悲恸,但下一秒就变得惊恐起来,因为自家高手明明被砍成了两半却又紧接着爬起来了
断裂的两半,皆是腐肉,然后一粘便是完好无恙。
对面也是,那高手看起来强壮无比,好不容易完成了围杀,再一看,却见那高手的皮竟然皱了,露出内里黑乎乎的毛发。
士卒都有种要发疯的感觉。
而战争的天平则在缓缓向着大雍倾斜
八月初八。
王宫之中,赵社作乐,不上早朝,而待到北来的急报,他则是稍稍看一眼,但凡要求增兵支援的,他一律拖着。
国主是傀儡,但这个傀儡却很重要。
赵社自己就是熊傀,怎么会帮外人?
哪怕下面再多怨言,哪怕外面死了再多人,他也不在乎。
数字而已。
食物罢了。
而今日,他作乐之余却又有所期待。
于屏风后接见了他组建未久的秘探势力,从今日来报的秘探口中,他得知了神武王未曾出现,得知了神武王大部分家眷都还在王府后,忍不住“呸”了一声,道:“此人名为神武,却是辜负了孤的期待。”
那秘探哪知其中道道,只是察言观色地跟着说:“可不是么?什么神武王,那分明就是缩头王。街头都在传呢。遇到事就知道带着家人逃,如今王府门口可被人丢了不少狗屎,泼了许多猪粪。可是,他还是未曾现身”
赵社摆摆手,道:“去,就说孤一直在等神武王领兵北上支援呢。”
“是,陛下。”秘探告退,再而从小门出了王宫。
才走数步,却忽地看到天穹变红了。
王城以北的云烧了起来。
烧的璀璨,又炽烈,好似一片遮天的红色羽毛。
此景壮观无比,但却不是凡人能窥探的色泽。
转瞬,那火从天上来,转瞬而下,焚起了王城外城的屋舍。
住外城的,都是些普通百姓。
有关系的,可不早住内城了么?
但须臾,那火又宛如深海浪潮,一个扑荡,重重落在了内城。
满城,火起!
白衣公子拎着小笼子站在城外的山上,笼中红光已空,化作了远处的火海。
他冷冷地注视着王城的情景。
他在等两个人。
一个是佛陀怎么灭了这漫天火毒。
一个则是神武王
前后事件一一连串,熊魔已经将李玄摆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毕竟他阻止了风雄意,破坏了他的夺兵计划,又带着几个家人无声无息地快速离去,而那些恶鬼也很难说和他没有关系。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直接和李玄对上。
若是非要对,也得拉上一个队友,先去探探成色。
而这队友,今日来了。
当然,今日同样会有流言。
流言说:‘火,是佛陀放的,为的便是自导自演,放火灭火,更添信仰。’
他知道神武王和佛陀有仇,所以特意安排在了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和佛陀过一手。
若是能点燃两者仇恨,他刚好可以在外面看看,然后收个渔翁之利。
季南风坐在石头上,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啧啧道:“欸,我的王城,我的王后之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