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觉得他不需要学那么多,不需要想那么多,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在【浮图】外且不用说,他都用不到第三式,就见过了无数血花,即使到了这【浮图】里,一路过关斩将,他也最多用到第四式,并且,在遇见这个信息“一切皆无”的陆然之前,自己毫发无伤。
而现在,他不仅受伤了,流血了,而且很可能,要败了,要死了。
他再度想起那个仙人,那仙人曾说你学会这六式,其实本已足够,但这世间,是一个永远装不满的瓶子,你难()
免有一天会遇见一个“有缘之人”,能看透你的路数,能断送你的一切,到时候,你恐怕就会后悔,没有花二十四年的时间,去学无穷式。
那么这个陆然,会是那个“有缘之人”吗?
不会的,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生平第一次对人用出第六枪,就死于此人之手?
那不是陆然才是真正的永不落空之人?
不会。
陆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死。
因为他还有天下第一枪。
虽然他第一次使出,被陆然给躲过去了,但那是因为他没有算到那“树枪”能自己跑掉,再来一次的话,不会了,他已经想到了应变的办法,他绝不会再落空。
他也绝不会后悔。
当初他学艺,一共也就三十天,前五式学了五天,第六式,却学了二十四天半。
那也是一个未时。
他记得那天他最后学会这一式,舞起手中这杆枪,他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朵雪花。
所以,这【刺雪枪法】最厉害的一式,叫【六雪】。
看似六朵齐下,其实只有一朵。
真正的一朵,是这六朵相拼的一大朵。
等你的敌人明白过来,已在花芯中被绞杀。
赵云之像一朵会笑的雪花,动了。
他这一动,陆然也动了,不过是动嘴。
“你还不明白吗?雪花到底有几瓣?”
然后他挥起手中“树枪”,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巨大的芭蕉,将眼前已经人枪合一的赵云之吹落在地。
将那雪花吹落在地。
雪花落地,便会融化。
“教你枪法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雪花有六瓣啊!”
陆然又是失望又是遗憾,一枪,洞穿了【赤仙铠】,洞穿了赵云之的胸膛。
“所以你这枪法,只有六式,你最厉害的那一式,是六片枪花同出,可分可合,可守可攻。但是你,好像并不知道这一切。”
“你……”
赵云之想说你怎么会这么快看出我的枪法精髓,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前一大片血迹,突然不想说了。
这一朵巨大的血花,开在这里,他觉得很好看。
他确实不知道血花有几瓣,因为不需要知道,他可以不修道就达到赤仙之力,他可以吃最好的仙丹来提升体魄,他可以跟着最厉害的仙人学习枪术,他可以轻易得到这一切。
他为何要去知晓,要去努力,要去追求无穷式的东西?
永不落空的赵云之,终于还是“空”了。
他瘫倒在地,但不许人来扶,张眼望了望天,又低头看看了地,最后他扔掉了自己的枪,问陆然:“你……叫陆然,你……是什么人?”
“我?一个普通人。”
陆然已经在往回撤的路上了,杀了这个王子,不知道后果如何,总之,先离他们的人远一些。
“不……你是一个……一个……有缘之人。”
“你是……有……有缘之人……”
赵云之,就此咽气。
陆然这才回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说话的人,和听到这句话的陆然,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为何赵云之的遗言是这一句?
为何我真正在【浮图】中凭本事杀的第一个人,会说出“有缘之人”这四个字?
陆然终于也有些不支,摔倒在可知子面前,滚了几滚。
可知子关切地追了上去。
陆然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说你啊,可知子,但是真的好烦哦,()
我真的觉得,好烦哦!”
“嗯,什么烦?”
可知子皱起眉头,却不知何故,笑了起来。
陆然的【浮图】信息栏上,【法宝】那一栏,不再是无了,写了个——仙人铠
远处。
那两个紫衣的将军既没有走,也没有来兴师问罪。
年轻的那人道:“你怎么不拦着,就这么让殿下去了?”
年长的那人回:“我拦得住吗?你拦得住吗?天底下,除了他老子,有人能拦得住他吗?”
年轻的那人突然笑出声:“不过累赘终于没了,我们夺取【浮图】的可能,更大了哟!”
年长的那人也终于不用夹着说话,放声大笑:“哈哈哈,等成了真仙,老子第一个就要杀光他赵家人。”
年轻的那人却反手打了他一巴掌,骂道:“谁让你把真心话说出来的,万一我们最终还是失败了呢?去!将殿下的身体、念魂都放好!”
年长的将军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人形陶俑,轻轻捏开成了两半,露出了里面多彩的内瓤。
将半块陶俑放到赵云之尸体的旁边,念动咒语,那尸体便很快缩成了陶俑大小,将军将之拾起,装入地上的半块陶俑之中,再合上上半块。
两个紫甲将军相视一笑,带着原本就追随在赵云之身边的两个随从,扬长而去。
“这天底下,哪有真心做奴才的人,还不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褚义满头是汗,目送他们离开,这才跑过来看倒地不起的陆然。
“褚老爷,现在怎么办?”
褚义苦笑:“你何必这么拼命,还能走吗?”
陆然摇摇头。
“不走也得走!”
褚义挥手,两个人抬了一副担架过来。
陆然和可知子这才发现,未时一到,上个时辰的生死区便失去了意义。
仍活着的人已经重新集结,去那半片生区寻找新的藏身之所,等待下次刷新。
只留下了他们用敌人和自己人的尸体堆成的一座长城,被不知哪边的疯子点了一把火,正在烧成一面火墙。
远处,仍有山峰在崩塌,大树在摔落,狂风不止,暴雨不停。
但也有几个人,很是奇怪,朝着火光之中奔了进去。
褚义说:“他们是在寻找尸堆之中自己的队友、朋友、熟人。”
“可知子,我有点想回寰了。”
躺在担架上的陆然,说完这一句,轻轻闭上了眼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