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却是不以为意,道:“便是军粮又如何,人岂不比几匹马来的重要。”
秦广摇了摇头,心道,寻常这话自然不假,但战场之上,马却比人要贵重多了。这番话自不好讲,仍是低声道:“这军粮各地储备的数目都是有数的,突然少了这么多。朝廷又念念对金开战,莫要惹下祸端才好。”
安儿的母亲油尽灯枯,就在新粮运到的那日,悄然没了呼吸。她比沈放预料的还要多活了几日,沈放数次偷偷去看过,知道她是记挂安儿,挣扎着不肯闭眼。她如果死了,就只剩小姑娘孤零零一个。
沈放离的远远的,看着窝棚中有人抬走那女人的尸体,安儿一路跟着嚎啕大哭。沈放不敢过去,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自己终究辜负了她的期望。
沈放离了流民营,回到临安城中,此时才过正午,大街上人头攒动,商铺吆喝叫卖之声。与流民营中相比,这里如同是两个世界。
沈放只觉有些恍惚,站在街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正自出神,突地背后被人用力一撞。
沈放有武功在身,自然的闪身跳在一旁,回过身来,见是一条大汉,面目凶横,一脸狰狞之气,走在闹市之中,横冲直撞,旁若无人,身侧行人无不惊慌避让。
沈放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也闪在一旁,见那大汉大喇喇过去,身后负着一把长刀。沈放微微一怔,如今虽刀兵禁令松弛,“弓箭社”之属招摇过市,但临安毕竟是天子脚下,纵是携带兵刃,也要小心遮掩。此人明目张胆,实是太过嚣张。
正自好奇,前面又来两人,都是江湖人打扮,也带着兵刃,一携朴刀,一持哨棒。两人与先前那背刀汉子走个当面,远远便出声谩骂。那背刀汉子张嘴便骂还回去。
街头行人更是惊惧,都贴着街边停了脚步。
那三人骂骂咧咧,横眉怒目,一个赛一个凶横,却没有动手的意思。错身而过,仍不解气,回头边走边骂,直到走的远了,方才闭嘴。
沈放暗觉好笑,听三人骂的凶狠,还道转眼就有人要血溅五步,谁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浑不似江湖人做派。只当是街头的地痞混混,一笑置之。
他心情不佳,也不愿在街上游荡,寻思还是回破庙去。走不多远,却见大街上江湖汉子竟是出奇的多,走不到百余丈,已经见了十多人。都是带着兵刃,在街头走来走去,不时有人相对大骂,只是无人动手。
沈放知事必有因,却也无心过问,也不上前招惹,如寻常百姓一般贴着墙根行走。忽见前面街中一个背影甚是眼熟,沈放心念一动,紧追几步,见果然是魏伯言。
此际沈放已经确定此人必是“财神”无疑,感他相助之情,当即上前拜见。
魏伯言斜他一眼,道:“大白天的,在街上晃荡,你没有事做么?”
沈放不以为杵,恭敬道:“眼下确是无事。”
魏伯言脚下不停,道:“那你随我来吧。”
沈放也不多问,跟在身后。魏伯言年岁已高,脚步却甚是轻健,昂首阔步,直朝城西而去。
自太学与国子监门前而过,过了纪家桥,魏伯言突然停住脚步,面向路西,默然而立。沈放见他神情肃穆,心中奇异,向路西看去,见一所废弃的官衙,墙内隐约露出一所凉亭,翘檐八角。
沈放来临安已不少时日,却从未来过此处。他知如今临安寸土寸金,房子更是奇贵,就连不少朝廷的官员都是租房而住。此处虽靠近西边钱塘门,却是不折不扣的城中心地域。此处竟有偌大一处废弃的宅子,也是出奇。
看那府衙门前宽广,比方才的太学还要大了几分,魏伯言神情庄重,不由奇道:“这是个什么所在?”
魏伯言又立片刻,回身道:“这是大理寺。”他声音甚轻,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放道:“大理寺不是在城北么?”突然明白过来,惊道:“是之前的大理寺,这亭子是风波亭!”急急正正衣冠,对着那一角凉亭,低头躬身参拜。
绍兴十一年(1141年)一月二十七,宋高宗赵构暗旨,秦桧和其夫人合谋,以“莫须有”罪名,在此将一代名将岳飞及其儿子岳云、部将张宪杀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