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长老此言甚是,需尽快想出一个法子,避免江湖之人群狼搏虎,乱蚁分象,令我裴家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我有一计。”执事长老捻动长须,缓缓说道。他本是个极精明能干的人,不然如何将这裴府上上下下诸多杂事料理清楚。此刻他看了一眼下方裴九母子,立身向裴家主道:
“既然此事迟早要捅破,不如由我裴家来说,也好占据先机。裴家可广发问剑帖,称剑冢易主,三月后召开问剑大会,由魁首继任执剑长老。届时如果有人要挑战这剑道榜,自然也是向新任执剑长老挑战罢了。”
裴家主沉吟半晌。此计虽不能完全化解危机,却是一条缓兵之计。三个月后虽然剑道榜首仍有可能落于他人之手,但至少眼下可保裴家三月无虞。在这三个月内,他们还有时间再商议其他对策。
“……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就将这问剑大会之事,召告武林罢!”
听得剑冢易主,人群中窃窃之声顿起。有的人虽不说话,但已开始暗暗思量,自己离那个位置,究竟还有多远。
只是这剑冢易主……大家又将目光齐刷刷投向跪在堂中的裴九。
听得“易主”二字,裴母如遭当头雷击,她再也支持不住,扑向裴九,一手怀抱夫君灵位,一手迎面护住裴九,大放悲声:
“诸位长老手下留情!小九他并未做错什么,罪不致死!……家主!您看在云天的份上,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留他一条性命吧!”她边流泪,边死死抱住裴九不肯松手。
见她此等凄然之色,众人皆不禁动容。可族难当头,谁又敢站出来为他母子说半句话。
“……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虽不认这不忠不义不孝之错,但此次裴家之难确实由我而起,如若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亦无悔。”
母亲这样子,令裴九心内五脏六腑如被绞在一处。他并非不惧生死,但要他如此不明不白地活在世人猜测议论之中,实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不!小九你说什么糊涂话,娘不许你这么说!……”裴母急忙用手捂住裴九的嘴。
座上的裴家主亦是不忍。裴九是他自小看着长大,自弟弟死后,他对裴九一直视如己出寄予厚望,可不曾想命运如此弄人,这孩子天赋心性俱是上佳,这些年来裴府荣耀被他捧至天上,如今却又要跟着他重重摔落。自己身为裴家之主,每句话,每个决断都关系着裴家上下千余人,凡事又怎敢只凭一己之好恶。
思及此处,他只得狠下一条心来,对跪在堂下的裴九母子道:
“剑冢易主之事已成定论,此事再无转圜余地。裴九,虽你自称被人陷害,但无凭无据,裴家却必须给圣上和公主们一个交代。此间事了,我会进宫禀明圣上,你被女干人暗害,如今已是废人,请陛下彻查今日之事,还你清白。”
“你因一时之大意,已无资格守护剑冢与裴家,我现在便除你执剑之名,将你逐出裴家。今后你不得再以裴家子弟自称,裴家亦不会再庇护于你。裴家授你的剑九式,也不得在人前使出,如若违背,天理难容,英烈难容,裴家亦难容你。”
“如今就将你这一身武学和佩剑尽皆还给裴家,今夜之后,裴家再无裴九,你好自为之吧!”
裴家主每一个字,都仿似一柄利剑戳入裴九心中,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是反复回荡着家主威严沉重的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执器长老走向自己,除下了腰间那把引魂,又拿过一柄锻造巨锤。
引魂出鞘,剑光幽幽,似乎在哀怨泣诉,主人,护我……
剑刃之上又仿佛现出小叔叔的身影,小九,你怎能如此负它,你怎能如此负我……
执器长老掌中巨锤在眼前画了个半圆,重重落在引魂之上,引魂细弱的剑身顿时断为两截。
自引魂练成后,他珍爱异常,执剑在手时便如自身的手臂血肉一般,这一锤,似乎也砸在了他身上,令他剧痛难当!
裴九拼命张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可他却不知,并非自己口不能言,而是此刻他心神俱震,耳中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可众人听来,这一声声凄厉悲鸣,却久久回荡在这祠堂之中。
执武长老亦走上前来,拉开裴母,抬手按住他丹田之穴,掌中略一吐劲,裴九只觉眼前一阵昏黑,惨叫之声戛然而止,已然昏死过去。众人尽皆侧首,不忍再看。
见裴九如此情状,裴母此刻心已死,泪已干,悲痛难抑,只是瘫坐在地,艰难将裴九上半身抱在怀中,悲泣道:
“……既如此,请家主开恩,让我和小九一起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