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做,岂不是让卫家舅舅为难?”
原本参与会试的考生,要留在贡院歇息。
但因为盛长柏等人的家就在京城,而且会试考题乃是王安石临时所想,也就是说,王安石来寻卫渊时,连他都不知第二天的考题是什么。
所以,像盛长柏这样的情况,贡院那边也并未多苛刻,待他们考完,想回家休息的,就让其回家了。
只要是别耽误第二日的考试就好。
盛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叫!”
“为父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与长枫?”
“你知道王安石是什么人吗?是出了名的严格!”
“如今咱们有这个机会与人脉,为何不去尝试?”
盛长柏道:“父亲,您错了,大错特错!”
“其一,卫家舅舅未发迹之前,您如何待卫小娘,卫家舅舅岂能不知?如今卫家舅舅对咱们盛家已是多有照拂,不然,何以京城官吏,都卖您三分薄面?当真是您有面子吗?”
“其二,卫家舅舅对咱们盛家算是仁至义尽,咱们盛家何时回报一二?将来,这人情债该怎么还,您想过吗?”
“其三,科举本就是为国举才,应当各凭本事,您是父亲,怎能为孩儿开此先例?将来咱们盛家若与卫家舅舅生出嫌隙,卫家舅舅借此事若是胁迫我盛家,孩儿岂还有前途可言?”
“即使以卫家舅舅的品行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但孩儿心中如何能安?您这不是在帮孩儿,我盛家若想真在京城立足,旁门左道不足用也!”
“这般粗浅易懂的道理,父亲又因何不明白?”
这是盛长柏第一次这般直言说自己的父亲。
平日里,自己父亲纵有诸般不好,可那也是自己的父亲。
今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盛竑听到那么多,心里甚是羞愧,遂不言语,沉默起来。
过了片刻,盛竑心里实在是觉得丢人,毕竟被自家儿子这般去说,面子上挂不住,只好摆手道:
“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入场。”
后来,明兰知道此事,特意告诉了自己的祖母盛老太太,希望老太太可以训诫盛竑两句,让他不要给自己的舅舅找麻烦。
盛老太太道:“你舅舅是什么样的人物?岂能不知你父亲去寻他的后果?你舅舅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为何没训诫你父亲?”
明兰有所困惑,“祖母您知道?”
盛老太太莞尔一笑道:“想必你舅舅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及一些后果也都想清楚了。”
“你舅舅只怕也是想帮衬你的二哥哥,毕竟,咱们盛家与忠勇侯府的关系,因为你们母女,已被众多人所熟知,从此,旁人谈及盛家,只会说是依附在忠勇侯府人家。”
“你舅舅心里清楚,你父亲是帮不了你舅舅的,将来,或许也就你二哥哥能帮到侯府,所以,你舅舅这是想有心栽培你二哥哥。”
明兰道:“二哥哥耿直,若是不希望舅舅那般栽培二哥哥呢?”
盛老太太道:“你不懂朝廷上那些事。”
“有些时候,不是看个人想不想,愿不愿意,而是要看旁人怎么想。”
“今后,你二哥哥的仕途只能是与你舅舅绑在一起。”
这番话说得明兰云里雾里,听不太懂,可也不敢细问,只好木讷的点了点头。
若是让卫渊听到盛老太太所言,顶多也就是尴尬一笑。
他在盛长柏身上下注,可不是觉着盛长柏有什么惊人的才华,而是‘知否’里那句评断盛长柏一生的话:
【四次入阁,三度拜相,履及六部十三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这含金量,足可与韩章相比了。
从此也可判断出,盛长柏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扶持这样的人,只要利用得当,对卫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此刻,贡院里。
一些考官将审核出来的答卷交给卫渊与王安石。
随后,这二人便开始交叉审核以定名次。
盛长柏过年时经常为卫渊写拜年贴等,所以,对盛长柏的字迹,卫渊很是清楚。
接连看了几份答卷,都没有瞧到盛长柏的字体,不由得眉头微锁,难道他被外面那些考官刷下来了?
以盛长柏的功底,不至于被刷下第一轮吧?
“此人说对辽夏两国要采取远交近攻真要是按照他这个法子,只怕要猴年马月才能收复燕云十六州,而且看过几篇战国策就敢夸夸其谈,言过其实,难堪大用。”
“这篇文章写得不错,对燕云十六州应当采取蚕食之策,用数代人之功逐步收复,只是见效太慢,暂且留中,待会儿再议。”
“王尚书,你看这篇文章,大力赞同范文正公与狄青之法,稳扎稳打,一边巩固防御诸事,一边侵扰辽夏两国,这法子,对西夏尚可,对辽国.有些想当然了。”
“.”
如今能走到这里的考生,哪个肚子里没点儿墨水?
卫渊能给出较为中肯的评断,已经比二人屋外的考官强上不少。
王安石也看到了几份不错的答卷递给卫渊,
“我对西夏的情况还算熟悉,对辽国只能是一知半解。”
“他们这几个人对辽国所写文章尚可,解题也不错,你瞧瞧。”
卫渊接过来详细的看了看,直到看到第三人所写答卷时,看到上面的字体,瞬间眼前一亮,直言道:
“此篇文章,当为第一。”
第一?
王安石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中规中矩,解题也不错,以魏汉吴三国为开端,深入解析我大周与辽夏两国之间的利弊.”
“积攒国力,联夏攻辽只是,将这份答卷列为第一,无论如何,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卫渊笑道:“那些参与会试的考生,有几个是从边关过来的?有几个亲自上过战场,了解辽夏两国的实力?”
“就如我方才所言那篇文章,逐步蚕食燕云十六州,还有说主动出关作战,不宜以防守为主,想法都很好,但王尚书不觉得,都有些纸上谈兵了吗?”
“要是真有他们说得那么容易,太宗皇帝陛下当年亲征又为何惨败而归?”
“锐利进取,想要表现,是好事,但也更容易出错,反观此人所著文章,处处都透着一个稳字,若真是用他的法子来针对辽夏,即使收复不了燕云十六州,也不会出现太大的乱子。”
“一个未曾上过战场,不敢轻易纸上谈兵的稳重读书人,不正是我国朝需要的人才?”
听到这里,王安石抚须道:“那就如侯爷所言,将此人定为首卷第一名。”
如果第二卷与第三卷试题,此人还能名列前茅,那么会试前十名是没跑了。
会试名次有何重要呢?
殿试主要是官家钦点出前三甲。
除了前三甲之外,基本上,会试什么名次,殿试就是什么名次了。
比如,会试第八名。
那么殿试结束后,此人大概率也会是一甲前十名左右。
除非是殿试所著文章不堪入目。
但凡能通过会试参与殿试,谋个进士与同进士出身是没多大问题。
而一旦在进士榜里的名次较高,就相当于有个很好的开端,能为自己未来的政治前途加分。
比如说韩章、文彦博这些人,如果不是一甲,他们今日能够做到宰相吗?只怕不一定。
如今,卫渊与王安石的审卷,可以说是直接将一些人的前途命运给定了性。
当初代州之战结束,赵祯本想赐卫渊同进士出身,结果被韩章否决了,如果卫渊有个同进士出身的身份,那么今日,他在文官圈子里更能如鱼得水。
而今日,仅仅只是秀才出身的卫渊,却要对未来的进士、同进士们点头论足,决定他们的命运前程。
不得不说,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