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又如何,只要不留下任何的证据,温凉若是真出事了,便也只有个暴毙的结果罢了。
温凉只是推测有人或许会动手,而这可能性也唯有两成。前言虽听着畅快,可毕竟是在京城,真惹出事来,可不定能收尾。
岂料这两成可能,竟是真的猜中了,所幸温凉此前的防备也不算少,不然难以招架。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温凉也没有推断出来。面上看来,能接触到内务府查到这些记录的人,左不过还是那些,也不需要特地去猜。
“先生。”绿意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您不该把奴婢放入屋内。”
她有些紧张,声音都带着紧绷的弧度。此刻便是外面那么些人,绿意也不是全然信任。打从得知此事起,绿意藏在袖口的右手便紧紧握着利器。
温凉抬眸看他,视线清寒,“你打算杀我?”
绿意惊诧地说道,“奴婢自是不会!”她身体摇摆不定,似乎是在跪下谢罪与站着警惕中徘徊。
“站直了。”温凉扫了眼,绿意立刻站稳了身体。
“既然不会,多说无益。”清冷的话语让绿意在心中涩然,很快恢复戒备的状态。
在这般高强度的状态下,绿意心中一片清明。她忽而意识到,先生定然在这段时日内做了某些事情,不然不可能把人引来。
可是引来人后,先生想得到什么结果?
温凉从不胡来,胡来只会浪费时间。但他会在知道情况的前提下乱来。
此时便是温凉的乱来了。
门外小径处,骚扰声顿起,绿意隐约听到了不祥的动静,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利刃。她望着温凉安闲看书的模样,完全不能够感同身受,只觉得事态紧张,万分担忧。
门外脚步声近了,又近了些,绿意紧张地眨了眨眼,却听见屋内响起咔哒声。她侧耳看去,却是温凉阖上了书本,抬眸望着门扉处。
门打开了。
绿意心头一跳,思绪骤转,难道门外的人尽数被砍杀了?!可她并不曾听闻厮杀的声响!
迎着淡薄日光,一道俊挺身影站在门口,光晕使得人看不清那人的脸色。
温凉抬眸,那是胤禛!
胤禛背手站在门槛处,眼瞳中含着薄怒,“绿意,退下!”那其中夹杂的焦灼怒火如此明显,令绿意背后一寒。
她抿着唇退下,屋门在绿意刚出时便被猛地关上,瞧着那声音动静,显然四爷的火气不小。
直到此刻,绿意才发现她身后已然被汗水浸湿,迎着外头苏培盛的目光,越过他往后望去,此刻院外已经被熟悉的侍卫所包围。
胤禛带来了贝勒爷半数的府兵。
屋内。
温凉迎着胤禛的视线,从靠椅上站起身来,他看见了胤禛面带薄怒的模样,也发现了胤禛身上勃发的怒意。
“爷在生气?”
胤禛沉声道,“先生以己身为诱饵,却来问我生不生气?”
温凉迷惑地眨了眨眼,他的确感觉到胤禛身上深沉的怒气,可话语中却没怎么发现,“武仁会去通知爷,爷也会前来。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危险。”
在发生前,温凉甚至没有三成的把握此事会发生。可能性既如此小,不告知胤禛,也是常理。
从一开始的时候温凉便算计好了一切。
意识到这点,胤禛心头怒意更甚,他漫步走到温凉面前,彼此间只有一步的距离,“人心难测,先生怎的知道武仁便定会投来贝勒府,爷又一定会来救你?!”
语调既冷又烈,宛如炸开的烟花,到了极致反倒显得更冷彻。
连“爷”这个自称都出现了,那便是盛怒了。
温凉抿唇。
“武仁欠了某的恩情,从此处离开后,定然会去贝勒府报信。您接到消息后,也会带人前来阻止此事。目前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动手,不过范围尚小,我等也该知道究竟是谁,只要不闹出大事,便是安全的。”他淡声解释道。
他习惯多做一手准备。
胤禛打断温凉的话,“先生何以知道,此刻我必定在府内。若是我外出,府内无人敢动,先生是置己于何处!”
“爷,当初某也曾入白莲教涉险,并没有什么不同。”温凉蹙眉,看不出究竟有怎样的因素会让胤禛怒意未消。
胤禛在温凉面前踱步,胸口的担忧后怕无法倾倒,望着温凉的茫然实在是气得内伤。他性情内敛,温凉虽知道他心意,也不曾道破。此事如同朦胧中隔着层纱雾,没捅破便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深沉。
这一次,胤禛成为了单刀直入的人。
“先生风采绝伦,我心慕之。”胤禛清寒的语调响起,随着他的步伐愈发靠近,“先生既知此事,便该知我如今是何感受。反倒来问我为何心焦?”
温凉顿住,眼中淡淡的惑色散去,想起了温和。
……若是如此,倒是他真的错了。温凉的确不曾思及此处。
“爷……”温凉刚开了个头,便被胤禛打断。他在温凉面前站定,眼眸幽深,然眉宇间却含着倦怠,“先生若是能以自身为重,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从不曾真正强迫先生何事,可唯有这件,还望先生放在心上。”
不管是温凉的女装,安全,派人跟从,甚至是后面的一些问题,看似是胤禛态度强悍,可若没有温凉的默许,胤禛从不曾强行做事。
于温凉,胤禛极大地放权。若是温凉背叛胤禛,他许是能死上成千上百次了。
温凉意识到这点,皱眉,“爷,你不该如此。”人心难测,便是温凉自己,也不能确保真的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胤禛把偌大的信任交托给温凉,为君者乃是大忌。
“先生勿恼。”胤禛轻叹,一旦谈起他的事情,温凉便立刻忘却了自身。哪怕胤禛知道这份关心并非出于情感,可仍旧心头舒畅。
然这不代表着温凉的问题能躲得过去。
“爷不生气了?”偏偏这眼前的温先生还不开窍,自己撞上来。
胤禛挑眉,冷冽含存眉目间,“先生可知门外为何人?”
温凉干脆利落地摇头,“某不知道幕后为何人,只是通过送信人派出去的信件试探了些东西。通过后面的动作,该能知道此人是谁。”他的视线落到胤禛身上,“难道爷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温凉事先指使过送信人路线,若能依计划行事,此人当能逃过一劫。
“不知。”胤禛背手,从他的人马上了西山开始,那些不对劲的地方隐藏得很是快速。胤禛并不畏惧打草惊蛇,担忧的是温凉会不顾安危强行做事。
温凉永远都不会知道,胤禛镇定的面表下,身后的内衬早已湿透。
“先生既不知道来者为何人,又不知道结果如何,更加不知道如何收尾,便强行安排此事。若是没有惩罚,实在不合规矩。此后半月,便劳烦先生在庄子上休养,不要出去了。”看起来光明正大,私底下听来像禁足,明摆着却是强词夺理的话,让温凉不禁蹙眉,试图辩驳。
他没有胡乱来,也没有不知道如何收尾,武仁和胤禛的动作都被他计算在内……温凉唯独算漏了胤禛来此后的反应。
温凉不自觉地微微噘嘴,哪怕只是几瞬的事情,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是被时时关注温凉的胤禛给捕捉到了。
胤禛眼里闪过笑意,“还请先生让人收拾东西吧。”
温凉疑惑,“收拾去哪儿?”
这一次胤禛的笑容便明显了许多,“西山。”
温凉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胤禛所说的庄子并非他现在所待着的庄子,而是另外安置的庄子。温凉抿唇,望着胤禛叫人进来收拾东西,看着他眉目舒展的模样,便知道他如今不是那么生气了。
温凉发现他并不能弄懂胤禛的心思,此事也的确事关重大。胤禛所说的惩罚更像是个玩笑。便没有这惩罚,胤禛也是要把温凉带离的。
不管是在温凉的庄子上,还是在胤禛的庄子上,对温凉来说差别都不是很大。不过这段时间在庄子上休息了数日,温凉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胤禛亲自骑马护送,直接把温凉送到了另一处庄子上。本便是在同一地,也不过花了半日的时辰,等东西安置好后,时辰都晚了。
温凉望着打算回京的胤禛,偏头问道,“爷不打算留下来?”如今康熙帝不在,这早朝自然也是不需要去了。
胤禛整理袖口的动作停下来,神情莫测地看着温凉,似乎是想从温凉面容上看出什么,片刻后招来苏培盛,“再整理一处房间。”
温凉则是让绿意准备膳食,虽然这里是胤禛名下的庄子,可温凉的动作自然娴熟,并没有奇怪的感觉,淡定地仿佛和前几日一般。
胤禛对温凉的性格早已熟知,自不会期待温凉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等苏培盛派人把地方收拾出来后,胤禛便回去换了身衣裳。雪水侵染了衣物,并不是那么舒服。
等人出来时,晚饭基本上准备好了。温凉本打算去叫胤禛,见着人出来了,便请他入席。胤禛吃饭没有太大的架子,也不喜欢铺张浪费,见着庄子准备的清淡菜色,心里也是满意。
两人吃饭都安静无声,等解决了一日三餐这样的大事后,胤禛擦拭嘴角,道,“先生在庄上这些时日,可曾去试过那温泉水?”
温凉摇头,“某不喜下水。”
胤禛道,“今日先生受惊受寒,还是泡泡这温泉好些。”
温凉抿唇,认为他没有受寒也没有受惊,只是抬眸看着胤禛时,突然想到温泉煮鸡蛋的事情,“温泉水能把鸡蛋煮熟吗?”
胤禛没料到话题跳转这么快,闻言沉吟,随后把庄头给寻来了,把温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庄头小心道,“得用的温泉眼都是适合浸泡的,那种滚烫的水温一般不能入内。不过在大泉眼边,的确是有几个小泉眼,以内里的温度,该是可以的。”
温凉点点头,“某会去的。”
胤禛深以为温凉同意此事,其实是奔着温泉煮鸡蛋去的。
眼见着胤禛慢条斯理整理完仪态的问题后,温凉正好从桌边起身,“爷也要去吗?”他自然而然地邀请,在人家的庄子上肆意似乎不是那么好。
胤禛呼吸微顿,黑眸望着温凉,低沉磁感声线滑过,“先生先去吧。”
温凉点点头,带着绿意走人了。
胤禛单手拄着额间沉思,温先生似乎是不知道,禁欲其实是件挺可怕的事情,随意撩拨不是好事。
绿意知道温凉要泡温泉,早就让人去尽头的屋子准备,而后又给温凉准备好了替换的衣裳。尤其是温凉刚才提到的鸡蛋。
温凉看着那椭圆的鸡蛋,闪过刚才对话的画面。
胤禛对温凉奇特的言行似乎从没有反驳的时候,最常做的便是直接确认是否可行。问的少,做的却是不少。
温凉顺着石子路走到了尽头,也从沉思中回神,那精致的建筑伴随着水声展露眼前。他的神情浅淡,唯有入内寻到了那小温泉眼后,眼眸似乎亮了几分。
绿意把东西都安置好,一早便带着人都出去外面守着。
先生一贯都是喜欢自己做事,便是这泡温泉,怕也是不例外的。
守在外间半个时辰后,正微动脚趾活动筋骨的绿意看见熟悉的身影,却是胤禛带着人过来。
眼见着绿意仍在此处,胤禛脸色微变。
“先生进去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