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遥远的路途, 也会有终点。
颠簸了近三个小时,陆家一行人终于到了杜为民老家村子。
江涛和陆娟在说亲的时候就已经来过,即使早已清楚他家什么情况, 眼里还是藏不住的嫌弃。
这时候的农村, 和城里确实是没法比。
不过苏彤觉得杜家已经用心了,他们的车才进村口, 等候在村口的杜家宗亲就放鞭炮迎接,而且放的还是响数很多的大鞭炮。震耳欲聋的劈里啪啦一阵响过后,村口全是红色的鞭炮纸屑。
不过她这点好感在看到杜家大门就荡然无存。不过是对外的面子功夫罢了。家里头蜘蛛网都没扫。
娶媳妇这样的大喜事, 有心人家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打扫, 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她能发现这些, 不相信其他人没发现,不想在大喜日子生事罢了。
杜父和杜母一口一句亲家,热情把陆家人迎进门。
进到客厅刚坐下, 江飞燕和杜为民就过来了。
他们两人在城里办完婚礼后第二天就坐长途小巴回了乡下。不过两天,江飞燕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不知道是连着办婚礼累的,还是在乡下生活不习惯。
看到娘家人来了, 江飞燕非常高兴, 哪怕对着之前关系很差的母亲, 也觉得亲切不已。
江飞燕把长辈都喊了一遍, 亲热挽起陆老夫人的手,说:“这么早到,肯定一大早就出门了吧。”
杜家村有多偏,江飞燕非常秦楚。不是一早就出门,不可能这个点就到。
她感动到眼眶发热, 来到这里生活了两天,她才知道了以前父母和外婆他们对自己有多好。
有的人啊就是这样, 不见棺材不流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嫁人不知道娘家好。
陆老夫人看到外孙女这样,也是红了眼眶。
这丫头肯定是吃苦了,不然性子不可能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陆老夫人拍了拍外孙女的手,勉强挤了个笑容,道:“可不是一大早就出门,这可是你妈前叮嘱玩交代的。”
江飞燕感激看了眼母亲,哪还有之前的剑拔弩张。
虽然时间还早,但乡下人走亲戚向来都喜欢赶早。没多久就有来喝喜酒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每个人一看到陆家那两辆停在杜家门口的两辆红旗轿车,眼睛就挪不开,坐一起就说杜为民娶这个城里的媳妇是走狗屎运了。
这时候一辆车,可比他们盖个房子还贵。
这些议论太过明晃晃,陆家人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偶尔有个别胆子大点的上前来搭话,他们也不冷不热给予回应。
杜家乡下亲戚不少,而乡下人去吃酒席也习惯拖家带口。不过才上午九点多,杜家门口那片空地上摆的十几张桌就坐了大半的人。
理论说陆家人也算客人,但相比其他亲戚,也是半个主人。杜家招呼不过来,像苏彤陆一诚这种平辈的亲戚很自然就被叫去帮忙。
苏彤选择了待在厨房烧水的活,相比招呼人要走来走去,她宁愿在厨房烧水,还能顺便烤火取暖。
许久没烧火,她的技术并没有生疏,将柴火烧的劈里啪啦响。
苏彤觉得在厨房里头生活不仅暖和,还免了被人比较打量,陆一诚却心疼媳妇,山长水远来吃喜宴,结果还要干活。
他生着一股闷气,趁着不忙的空挡,来厨房找苏彤。
苏彤被火烤的脸红扑扑的,娇俏又可爱。
陆一诚心口那股气散了些,还是心疼道:“早知道要你干活,就不让你来了。”
苏彤拍了拍旁边没人坐的小板凳,示意他坐下歇会。
“在厨房烧火也比在外头吹冷风好。”
陆一诚:……他被成功安抚到了。
妻子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乐观,不过他还是要想补偿。
要怎么补偿呢?他想起母亲说的苏彤没去过美容院护肤的事。
陆一诚才在妻子身边坐了一会,又来了一批客人,杜母进来装了两暖瓶开水,很自然就让陆一诚帮忙拿出去。
苏彤看着堂堂陆总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忍不住想笑。
该说杜家人淳朴老实,还是无知无畏呢。但凡换作稍精明些的人,都会把握机会巴结陆一诚,哪可能将他当作打杂的使唤。
有一说一,想必那些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人,杜家这种只懂抓蝇头小利小便宜的反而更让人放心些。但如无必要还是别相处,累。
忙了半上午,该来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杜母还有那些被她叫过来帮忙的同村邻居妇女们也开始挥舞着大锅铲炒菜。
农村就是这样,谁家有喜事都会叫些人过来帮忙,下次别家有喜再帮回去。
七八个人齐心协力,倒也挺快的。
厨房再不需要苏彤这种只会烧火的闲杂人,她被热情请去外头吃瓜子。
苏彤拍了拍衣服上的草木灰,准备去找奶奶他们。
她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猜想可能带着陆敏不知道去哪里转了,便准备找个清净的角落歇一歇,不知觉来到了屋后那排矮房,其中一个门口贴了个囍。
苏彤猜测应该是新婚夫妻的婚房。
房子破真不是问题,不够用心才是根本。
她没参加过几场婚礼,但也觉得表姐的所谓婚房清冷过头,一点结婚的喜庆都没有。
就房间门口帖了个囍,告诉人这就是新婚夫妻的房间,里面没半点收拾过的痕迹。
苏彤打量着房门口,江飞燕从外头回来,可能是招呼了一早上客人,妆发乱了,想回房间整理下。
看到苏彤,江飞燕一顿,不过很快还是挤出了个笑容:“怎么不去外头坐着吃吃东西?”
当然她也知道,杜为民父母买的那些东西,招呼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凑合,外婆家那样吃穿都是好的,肯恩给看不上。
苏彤笑笑:“我在找奶奶和敏儿。”
总不好说外头冷,人好多,她突发社恐症。这理由就合情合理也好听多了。
“奶奶他们应该是去村子里转了。”江飞燕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来的客人太多,她和杜为民不得不去招呼,也办法只顾着娘家人。
果然和苏彤猜的一样,她哦了声。
独自面对江飞燕,她发现自己没有话题。
她笑了笑:“我去找奶奶他们。”
正准备转身,江飞燕却突然又叫住她。
“阿彤!”
这还是江飞燕第一次这样叫她,以前都是表弟妹表弟妹的彰显自己表姐的身份。
苏彤转过身,疑惑看着她,无声问怎么了。
江飞燕眼底闪过挣扎,不过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的机会不多,她还是问出:“你没结婚前在乡下生活是不是很苦?”
苏彤不解她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相比在陆家而言,当然苦了。但她认为也只是条件的艰苦,家人之间还是很和谐得。
苏彤琢磨着江飞燕这句话的意思,决不可能是同情自己以前在乡下生活。更大可能,也许是这两天的农村生活让她苦不堪言,想寻求一个同类者。
人性不就是这样么,自己过得不好不要紧,只要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可如果只有自己,那这份不好就会被无限放大。
想明白后,苏彤点了点头:“是挺苦的,不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那句话也算是安慰江飞燕了。
江飞燕肉眼可见松了口气,也红了眼眶,不怕告诉苏彤一件事。
“你知道吗?当时说好要将主屋的另一个房间给我和杜为民做婚房的,后来婆婆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我和为民在外头工作,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住几天,主屋的房间还是给小叔子,这样他以后也方便找对象。”
杜为民父母的做法明晃晃就是,这个媳妇已经到手了,也不用画大饼哄着了。
苏彤听了都觉得杜家做的过分,性子向来跋扈的江飞燕是怎么忍下来的?难怪后来姑妈夫妻在杜家转了一圈后脸色难看成这样,想必也是没想到杜家连间像样的房间也不给大儿子做婚房。
唉,这桩婚事开始就这么糟心,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有的婆家真的拎不轻,亏待儿媳妇活像占了大便宜似的暗地里高兴,是完全没不知道因果循环四个字吗?
本来要一个人去融入另一个家庭就很难,作为长辈还不愿意主动付出,真当现在的女性还跟以前一样嫁猪随猪,嫁狗随狗?
虽然不知道表姐和姑妈为什么忍下,但杜家什么情况江家什么情况明摆着的,杜为民的父母以后有为自己的目光短浅哭的时候。
苏彤告别江飞燕,很快在杜家附近的小道上看到陆家其他人。
全部人,除了天真烂漫不知愁的敏儿玩的格外开心,其他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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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中午那餐,陆家人拒绝了杜家客套的挽留回城了。
江飞燕红着眼目送父母,看得出陆娟和江涛虽然不高兴,但却超乎意料平静。
回程的路上,陆娟硬是挤到了陆一诚这一车,和母亲并肩坐在后排。
陆老夫人抱着昏昏欲睡的曾孙女,在女儿一上车就提醒:“孩子要睡觉,你可别大声叨叨。”
陆娟点了点头,这一路她确实没唠唠叨叨,但却说了一句让苏彤都为之震惊的话。
“杜家这样对我女儿,大不了等飞燕将孩子生下来后不过了,孩子随我们江家姓,我们养。”
这说法,不就是几十年后的去父留子?
苏彤难得对陆娟姑妈刮目相看,真没想到,某方面思想领跑几十年。
而陆老夫人却是再也忍不住,狠狠拍打了女儿两下:“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怎么教育孩子的。果然做出了这种出格的事。”
她这话,不正是验证了大家没说出口的猜测么。
陆娟也不躲,又也许是车里面空间太小,她无处可躲,坐在那任由母亲打。
陆老夫人是真的气到了,一到了江家筒子楼下,就赶女儿下车。
陆娟邀请他们进去喝口水,陆老夫人气呼呼说:“喝不下,气饱了。”
陆娟难得没有因为母亲的语气生气,反而罕见安抚起来:妈,你小心别气坏身子,我还指望着能多仰仗你几年。”
她这辈子,也许从没想今天这样,如此真心实意希望母亲长命百岁。
经历女儿结婚这事,她才彻彻底底的明白,能依仗的,始终是和自己有着切割不断血缘关系的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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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飞燕的婚礼回来,陆老夫人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陆母从儿媳妇那知道事情经过,向来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骂了杜家。
“作孽,媳妇就算千般不好,也不该这么轻贱。不喜欢远离就是。”
就这句话,苏彤想说,再没比她婆婆三观更正的婆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