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就能有这个成绩,弟弟已经很棒了!”
照常理来说,第三轮的分数应该不会比前两轮高了,选手们的名次也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王飞跃看到队友取得好成绩也很激动:“是啊,创造历史我已经说倦了!”
大家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下来,有队友已经开始畅想晚上的afterparty玩什么。
十五分钟后,最后一轮比赛开始。
观众们越发躁动,高分贝的欢呼与喊叫贯穿整个雪场,就连广播里的音乐声似乎都要比前两轮更大了。
“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卡德罗纳滑雪场,”解说员捂着一边耳朵,手里拿着麦克风,尽职尽责地站在与看台区只有一挡板之隔的地方,“您现在看到的是国际雪联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新西兰公开赛决赛的比赛现场。”
他面前是一块巨幅高清显示屏,屏幕中,身穿一身黑色滑雪服的少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又看了他的教练一眼,伸手拉下滑雪镜,遮盖住一双明亮的黑眸。
少年的教练是一位高大英俊的棕发男人,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就引得观众区尖叫连连。
他附在少年耳边说了些什么,少年歪了歪头。
人群之中不乏第一次来看滑雪比赛的游客,奇怪道:“这个帅哥教练是谁啊,怎么大家好像都认识?”
旁边的观众一本正经地科普:“他是在场所有滑手的偶像,神一样的男人。”
“接下来将要出发的滑手是wuyoqi,”由于用嗓过度,解说员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在前两轮的表现相信已经带给大家足够多的震撼与惊喜,下面让我们一起期待他的最后一轮滑行!”
多个机位捕捉着赛道上的画面。
杞无忧轻轻跳起,竖转雪板,从出发台一跃而下。
来到第一个上扬式铁杆,少年双手一抬,核心也跟着发力,带动着身体向后跳跃,然后快速翻转。迅疾的风从身体四周掠过,身体受重力影响向下拉扯,后空翻两周!
江晨曦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弟弟上杆做了后空翻720?!”
“真的假的?”
“他疯了???这太乱来了,谁让他这么跳的?”纪教练抓狂道。
刚才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队员们顿时变成了哑巴。
“你教的?”纪教练把矛头对准张可迪。
“不是我教的。”张可迪无辜地摇了摇头。
纪教练出离愤怒:“那肯定是徐槐!”
徐槐莫名其妙地就背了口黑锅。
“我、我看到了什么?!有人在上道具杆时做后空翻720!”解说员也惊呆了,“整整两周,盲落地,太疯狂了,太疯狂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理了理思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后空翻720上道具杆,这像是一个奇迹……”
前空翻和后空翻都是以从左臂到右臂的横轴转动,飞越跳台时,如果只做前、后空翻的话难度并不大,对于比赛来说缺乏竞争力,滑手们大多选择空翻加转体的组合,使得动作更加丰富多样。
在道具区,上下障碍物时也同样很少有滑手尝试做后空翻,然而这并非是因为后空翻简单,恰恰相反,在道具区挑战后空翻的难度相当高,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
做后空翻时,身体向后翻转,前方的视野受限,落地时完全看不到脚下,只能凭借经验和感觉。盲落地的危险性很高,位置落得稍有偏差就会摔下来,或者直接磕在坚硬的金属道具上,酿成严重的后果。
此时徐槐刚从出发台上下来,正站在传送带上,通过不远处的显示屏看到了这一幕。
即使他是一个热衷于挑战自我的人,也觉得杞无忧的这个动作实在太冒险了。
少年伸出双臂,收回双腿,修长的身躯伸展开,板底不偏不倚地落到杆上,又以一个转体540轻松下杆,身体惯性使得他往前滑出一段很远的距离,向着下一个道具滑行。
直到屏幕中的人平稳落地,徐槐才长松一口气。
第二组道具,靠近弧形半管前的一刹那,杞无忧屈膝提臂,猛然起跳,反脚前空翻360上了铁管,以板尾落在道具上作为支撑点,雪板底部轻盈地从管上划过,tail slide.
在横板过管的最后一瞬间,他复又跳起,转体720落地。雪板搓起的雪花很少,走刃干净利落。
“漂亮!”解说员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下面他来到彩虹拱桥,又一个后空翻720上,360下,太稳了!风格很棒!如果他在跳台区上难度,那么我大胆预测一下,他很有可能进前三,哦不,冠军!以他在道具区的精彩表现,拿冠军也不意外!”
风格与难度是衡量一个滑手水平的重要因素。风格的好坏与否虽然没有统一的范式,但有些滑手的风格是可以在每一次滑行中直观地呈现出来的。而难度其实也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东西,有人觉得转的圈数多难度就大,也有觉得非常规的起跳方向和抓板动作远比圈数更有意义,就连裁判员彼此之间可能也达不到完全统一。
风在耳边呼啸,杞无忧纵身一跳,飞出第一个跳台,冲向高空,肩膀向前拧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以腰腹为斜纵轴转体空翻,转速很快,360、720、1080……1440!
反脚外转四周接method抓板。
下一个跳台,圈数又增加半周,达到1620,且这次换成了难度更高的双手抓板。
“这个双手抓板又是什么时候练的……”王飞跃已经看麻木了,自言自语道,“他是不是把比赛中能见到的所有抓板都练会了?”
“啪──”耳边忽然一声响指。
“是啊。”
“我操!”王飞跃猛地被吓了一激灵,他转过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徐槐。
“槐哥,你吓死我了!”
“嘘,”徐槐眼尾弯弯的,目光落在大屏幕上,“最后一个跳台了。”
少年一路疾驰,飞出跳台的前一秒,肩膀向里侧收起。
徐槐深呼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backside1620,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稳进前三,甚至有可能第一。”
徐槐话音刚落,屏幕中的杞无忧也完美地完成了这套动作,平稳落地。
大屏幕闪出多个角度的回放。
“啊啊啊!”解说员嚎叫着分析,“反脚内转,空翻三周加转体一周半,triple cork偏轴转体1620!”
杞无忧用后手抓雪板前刃,精准地抓住两个固定器之间的位置,标准的indy grab,在空中维持了很长时间才下落。他对于雪板的控制力很强,最后的落地也稳得不行,位置把握精准,没有丝毫偏移。
三个跳台难度依次递进,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从跳台上飞驰而下,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观众区霎时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槐哥,能得多少分啊?”江晨曦尖叫完,摸了摸因情绪激动而滚烫的脸颊。
“这个我说不好,应该能打到90分吧。”
电子屏里由刚才的影像回放变为分数栏,选手们的前两轮分数依次闪动着。
鲜红色的score每每闪烁一下,徐槐的心也会跟着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胸腔也连带着震动。
神经被刺激地吊起来,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徐槐参加过无数场比赛,随着赛事经验的增加,在等待分数时的心情也由一开始的焦灼不安到后来的淡然平静,但现在竟然比自己过去的任何一场比赛还要紧张,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过了,难以言喻。
打分环节通常在一两分钟之内就能够完成,这次时间却格外长。
裁判会根据整体印象评判标准来对运动员从出发至终点区的整个滑行表现进行评价。既需要对每个动作进行单独评价,又要考虑到滑手的整体连贯性、对动作、路线的编排,滑行过程中的冒险程度,以及如何利用场地。打分包括部分和整体两项内容,部分占60%,整体占40%,两者之和才是滑手在本轮比赛中的最终得分。
“怎么这么慢啊?”王飞跃不解,“裁判们有争议在里面打起来了吗?”
“他这套动作挺复杂的,”徐槐思索着开口,“而且,后面的跳台区滑行速度太快,冲出跳台后的动作裁判可能需要多看几遍回放。”
视线掠过一旁脸色不太好看的纪教练。
“纪教练,怎么样,小杞的后空翻720是不是很帅?”
徐槐的语气竟然还很骄傲,纪教练还没疏解的郁气一时间又疯狂上涌,“这个动作他赛前一次都没练过吧,这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也疯啦?”
“他是有分寸的,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会冒险。”徐槐认真道,“而且他练武术很多年,后空翻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肖一洋以前给徐槐发过许多杞无忧练武的视频。杞无忧和他的师兄们站在很高的木桩上做后空翻,木桩很细很窄,大概只能容得下两只脚,但他们最后都能稳稳地落在木桩上,还有人甚至可以举着搭档站立在上面,做各种难度很高的武术动作,难度完全不输于在铁杆上做后空翻。
“我相信他能做到,他说我可以一直相信他。”
周围霎时间又被狂热的浪潮席卷,欢呼与呐喊盖住了徐槐的声音。
他似有所察地抬头。
大屏幕上的分数揭晓,杞无忧拿到了92.5的高分。
全场为之震动。
最后一跳实现逆转,杞无忧做到了。
现场播报员播报出他的最终得分,解说的声音更哑了:“不可思议!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开始提前恭喜杞无忧获得冠军。
与此同时,导播把镜头切给了正盯着屏幕看分数的主角。
杞无忧面上没有太多激动或喜悦的神色,他的眼神依然冷静,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好像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淡定地走下场,他被好几个滑手围着祝贺,一一道谢。观众区有很多陌生人在喊他的名字,难得有点无措。
他低着头继续往前走,按照流程好像要接受采访吧……
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失去思考能力。
迎面一个人忽然飞奔着撞了过来,速度太快,躲避不及,杞无忧直接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鼻梁哐唧一下嗑在他胸口。
“小杞!”
哦,是徐槐呀。
鼻子好疼,杞无忧感觉自己被撞得晕晕乎乎的。
“槐哥,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抱起来了,身体悬空,双脚离地转了一圈。
像抱小朋友一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抱过他。
“你太棒了宝贝!我为你骄傲!”
徐槐很快把他放下来,看到小朋友鼻尖红了,好像是刚才被自己撞的,他感到抱歉,下意识地用手指帮他揉了揉,“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啦。”
鼻梁上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杞无忧仰起头,徐槐脸上神采飞扬,而他心底跃动。
有一些快要控制不住的想法,再不说出来可能说不定哪天就要疯掉。
“哥!载入史册了!”王飞跃跑过来握住他的肩头疯狂摇晃,杞无忧整个人都快被他晃吐了,“杞哥!操!太牛逼了,以后你就是我杞哥!”
“杞哥,我永远的哥!”
“哥,牛逼啊哥!”
很荒谬,队友们也都好像疯了一样。
最后是徐槐把他解救出来:“好了好了,小杞还要接受采访,你们等会儿再闹。”
首先接受的是当地记者和媒体的采访。
杞无忧磕磕绊绊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好不容易熬到快要结束,摄影师忽然拿出手机,问他可不可以在手机壳上给他签名。
杞无忧反应很慢地点了下头,脑袋还是有点晕晕的,仿佛看见许多画面从眼前闪过。
那部纪录片里,十几岁的徐槐坐在书桌前,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中文名字,看过的比赛视频里,徐槐如同巨星般万众簇拥,在雪迷的衣服上签英文名。
……
他离目标近了一点。
离徐槐好像也更近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跪下)这章字数比较多所以写得很慢,真的对不起,我再也不立fla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