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肖一洋预定好的餐厅时,肖一洋已经在位置上等了他们半天,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真行,”肖一洋看见走过来的两道身影,语气怨怼,“都快等你俩半小时了!”
“这里的路况有点差,我们在路上堵了好久的……”徐槐有些歉意,“你怎么不先点菜呀。”
他和肖一洋之间不必在意什么点餐礼仪,以前就没少发生过两人约饭,一方赶到另一方已经吃完的情况。
肖一洋:“实不相瞒,我已经吃完了两盘西瓜。”
果然。徐槐笑了,这才是他的风格。
“哟,”肖一洋眼神微瞥,看向徐槐身后那人,扬了扬下巴,“这不是我们单板大跳台明日之光吗?难得一见啊。”
杞无忧:“……肖教练。”
徐槐安慰似的揽了揽杞无忧的肩,让他坐在靠里侧的位置,自己正对着肖一洋坐下,直面他即将袭来的猛烈炮火。
“小杞想吃什么?”他又伸手够过来放在肖一洋面前的菜单,递给杞无忧,“先点菜。”
什么意思?不应该是我先点吗?肖一洋瞪眼,再说我是会吃了他还是咋的,还不让他挨着我坐。
肖一洋被徐槐这副护短的样子气得脑仁疼,一时间说话也夹枪带棒起来,火药味儿很足,“我们ryan神不是要带人拿世界冠军吗,什么时候拿一个让我开开眼?”
“嗯……可能得下半年吧,”偏偏徐槐好像听不懂一样,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有查过fis下个雪季最早的赛事在七月份,新西兰皇后镇。”
他又转过脸,望向身边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菜单上的少年,“冬奥积分赛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我们去外训,可以先报个名试一试水。”
杞无忧闻言手一抖,手里的菜单险些没拿稳,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
以他目前的技术水平,去参加国际赛事,那纯粹是给徐槐丢人。
他现在在大跳台上空翻转体最多能做三周,也就是1080,b队里还能做出1080的只有王飞跃一个,这个水平在b队算是上游,但要放到a队里就完全不够看了,而这还仅仅只是国内,更别提在国际上了。
国际赛事高手云集,a队的种子选手代表着国内的顶尖水平,但在大型国际比赛中却连第二轮都进不了,差距可见一斑。
上周末,杞无忧偶然刷到一条大跳台训练视频。
自从翻墙看徐槐的视频账号之后,他又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许多徐槐曾经和他提到过的单板滑手。
视频中的人是徐槐的小师弟,年仅十四岁的小朋友,他在刚刚结束的这个雪季练出了反脚1260。以前都是徐槐带着他训练,而现在,徐槐来了中国,带他训练的人变成了sven,这条视频也是由sven的视频账号发布的。
杞无忧在评论区里看到徐槐的留言:
【ryan:太酷了宝贝!北京冬奥会等你!】
后面还跟了两个wink face的小表情。
sven回复他:
【为什么不等我?我也会参加的![哭/]】
【ryan:当然是等你们两个[飞吻/][飞吻/]】
这条留言下面十分热闹,被徐槐其他几位师弟师妹的回复所占据,他们纷纷排着队问徐槐为什么不等自己。
徐槐挨个回复了飞吻,仿佛他的飞吻是批发量产,见者有份。
杞无忧很有耐心地把徐槐的回复一条不落都看完了,又有点计较地想,为什么徐槐没有给他发过飞吻。
那条视频杞无忧反复看了许多遍,又顺着下面的相关推荐看了几条小师弟的其他训练和比赛视频。
徐槐的小师弟在近两年的一些国际性青少年赛事中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比之徐槐和sven的少年时期也毫不逊色,有人预测,最多不过四年,一个奥运周期,他就会成为继徐槐和sven之后,挪威的新一代顶尖滑手。
转项大跳台之前,杞无忧一直在平大集训队里埋头苦练,除了徐槐以外,他就没关注过别的外国选手。自从和徐槐去崇礼之后,他才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外国滑手的频道,进行学习和对比,也就是那时才真正意识到差距所在。
徐槐的小师弟也和他的师兄们一样,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单板,8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参加一些单板公开赛事,他的雪龄与经验都远非像杞无忧这样刚接触滑雪没多久的跨界跨项运动员可比,然而,他们在将来也许是要站在同一个赛场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方才在等车时,徐槐才会说出“十六岁滑单板完全不算晚”的那番话来鼓励他。
杞无忧承认,他当时看到视频时的确有几分挫败感,但这并没有让他受到太大打击,反而激起了内心更强烈的好胜欲。他从未觉得这些差距是无法逾越的,更何况,他还有徐槐。
他才不需要徐槐等他,因为徐槐会始终陪在他身边,带他一起往前走。
点完菜,肖一洋又打开了话匣子。
“无忧,在崇礼练得怎么样啊,跟着徐槐练出2160了吗?”
杞无忧:“……没。”
2160?这什么白日梦,想都不敢想。
严格来说,杞无忧现在的技术水平连2160的一半都不及。虽然他已经成功地做出了1080,但也只是在日常训练中可以完成。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中,难保不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他并不能保证这个动作的完成度能够达到与训练时一样高的水准。
“19?18?不会吧,不敢跳?那1620呢?”肖一洋一句接一句地问,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有?1440总该练会了吧?只有4圈都跳不了?”
“好了,老肖,”徐槐看出这人是在故意激将,他不想让小杞往枪口上撞,“你放心吧,小杞那么厉害,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早晚能练出来。而且他可是你千挑万选从嵩山挑出来的天才呀,你要对他有信心。”
天才。
肖一洋的确和徐槐夸过杞无忧很多次,但他可从来没有当着杞无忧的面说过这种话,因为怕小孩儿会骄傲自满,目中无人。
肖一洋不认同徐槐的鼓励式教学法,他认为那些只是虚的,起不到实际作用。但他也明白,像“中国式家长”那样一味地打压孩子不可取,挫折教育是有必要的,吃不了苦的人在单板滑雪这条路上走不到最后,不过在磨练意志的同时,也要培养他们的自信心。
瞄见杞无忧眼睛倏然变亮,露出微微惊讶、甚至有些惊喜的表情,肖一洋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概是从见到徐槐的第一眼开始,这小兔崽子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对他爱之深责之切呀……这个想法令肖一洋忍不住牙酸了下,有被自己矫情到。
他语塞片刻,对着徐槐怒目而视:“问你了吗,我问的是杞无忧!”
“他是我徒弟,问他就等于问我。”
???
肖一洋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怀疑自己得了耳疾,“啥玩意儿?”
谁徒弟?
“我收小杞当徒弟啦。”
徐槐不说话倒还好,此话一出肖一洋直接炸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俩这暗度陈仓的,把我当傻子耍是吧?”
“暗度、陈仓?”徐槐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再给我装,你不是成语学得最好了吗?”肖一洋开始无差别攻击,“还有你,杞无忧,以前怎么说的,说刚开始练,水平很差劲,不想做我徒弟是怕给我丢人。”
“呵呵,现在倒是不怕给徐槐丢人了?”肖一洋冷笑,“国际赛场上可没人不认识徐槐,以后要是出国比赛,你在场上比拉了,整个雪圈儿都得怀疑徐槐挑徒弟的眼光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