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人之外,他们还是亲人。所以他们不会打着爱的名义去伤害、掠夺,仗着对方年轻不懂事,骗取对方的爱意。
玉浮生愣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姜狸是对的。
他们俩看了一会儿雨,姜狸问:“在想什么呢?”
他说:“我想起来了蚕。”
埋在了地下度过了漫长的冬季,才会在春天的时候变成蝴蝶。
他庆幸自己忍住了漫漫寒冬,所以他们的爱羽化成了蝴蝶,没有死在漫长的冬季。
两个人坐在不归河上钓了一会儿鱼。
姜狸钓到了一只骷髅、一只靴子。
但是不归河上飞过去了一片翩翩飞舞的白色蝴蝶。
姜狸说:“看!都是小漂亮~”
他忍俊不禁。
……
五月。
虎族内乱,玉浮生打算下手了,第一步就是动放逐之地——因为那里最乱,守卫也最薄弱。
姜狸听见他们缺一批法器,她于是坐在了徒弟的对面,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优雅的姿势看册子、捋捋耳边碎发。
富有的姜狸、天衍宗尊贵的长老姜狸、无所不能的师尊姜狸。
但是等了半天,她都没有等到徒弟开口。
姜狸心想徒弟是不好意思找师尊了。
然而她又等了两天,发现小漂亮开始和断腿的陆屏商量去抢一批了。
于是,这夜里,不归墟的主人被赶出了家门。
他很大一只,坐在门槛上开始反思自己。
幸好他还算是识趣,很快就从小蝴蝶那里发现了症结所在。
第二天,他低声下气问:“师尊,你能借我一批法器么?”
姜狸往后面一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轻飘飘地开始教训徒弟:是不是觉得他是她的伴侣了,地位高了,就可以不把她当师尊了?
徒弟开始端茶送水,表示自己当小跟班的忠心天地可鉴。
姜狸凑过去打量了一下他,勉强饶恕了徒弟。
这天夜里,姜狸听见了窗户被敲了敲。
姜狸打开窗户,就对上了一大捧花。
她笑逐颜开,手肘撑在了窗台上,踮脚凑过去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
徒弟邀请她出去逛午夜的鬼市,姜狸打量了徒弟黑压压的一身,让他打扮得年轻一点、小白脸一点。
徒弟问为什么?
姜狸:“因为这样显得我很有实力。”
徒弟:“……”
……
五月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他们作为亲人快二十年了,熟悉彼此就像是习惯了空气的存在。他们的生活习惯一致,徒弟知道姜狸的每一个喜好,牢记于心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是自从恋爱开始,他才发现他对于她的认识非常肤浅。
从前作为“师尊”的姜狸不见了。
她变成了一个坏得很、任性得很的可爱自私鬼;她富有魅力,这是一个全新的姜狸——
纵是朝夕相处,姜狸从前也只愿意让他看见她作为“师尊”的一面,她小小的自我是藏起来的。
现在她递出了一把钥匙给他,让他打开那名叫“姜狸”的美妙小盒子。邀请他打开她的世界。
他发现探索姜狸的世界,是一件比去放逐之地杀人、复仇要有趣得多的事情。
但是他显然对姜狸还是有点缺乏了解。
进入六月,天气热了起来。
姜狸给了徒弟一点小小的震撼。
她换上了想穿很久的露胳膊露腿的吊带裙。
徒弟路过。
徒弟像是看见了姜狸在果奔那样僵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停在了姜狸的露出来的皮肤上面。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误入了姜狸的浴室。
他问她:“为什么不穿外衣?”
但是姜狸却已经施施然地坐下,开始翻书:“大惊小怪什么。”
徒弟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她修长的脖颈、光洁漂亮的小腿。在阳光下,简直像是肌骨婷匀的仕女画。
这条裙子甚至遮不住膝盖。
他以为姜狸已经足够让他大开眼界,但现在他发现还是小看了姜狸。
这是他们恋爱的第三个月,姜狸开始放飞自我了。
姜狸讨厌修真界层层叠叠的服饰,就算是修士寒暑不侵,她也不太喜欢在大热天穿个里三层外三层——
但是徒弟喜欢。
他每天都认认真真给自己穿上三层衣服。
过去的那些年里,虎崽是个男孩子,作为师尊总要讲究一点的,她不得不在家里都穿戴整齐,偶尔忘了穿外套出来还得冲回去穿上。
姜狸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些年可真的不容易。
姜狸看了看徒弟的表情,开始嘲笑他是个老古板——哦不,小古板。
徒弟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开始嘲笑虎崽九岁时穿着衣服下河游泳的童年趣事。
金色的面具下面色逐渐狰狞。
尤其是姜狸坐着的时候喜欢蜷着腿。裙摆就像是花边一样,露出阳光下半透明的皮肤。
姜狸认为被他看见了也无所谓,甚至很喜欢他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很美,并且从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魅力。
她说:她又不穿出去,在家里穿穿怎么了?
他回答:她这样穿当然没什么问题。他没有任何意见。
他把外袍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腿上,面无表情地警告她:但如果她不想要屁股开花的话,最好不要老是这样在他面前晃。
姜狸震惊地看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哦,也许可以换个说法,比方说她不想大白天被按在窗边光着屁股被搞哭的话,最好不要。
他很有礼貌地问她:听懂了么?
姜狸震惊地走了。
虽然她知道徒弟表里不一,但是小漂亮,他怎么这么粗鲁?他怎么会讲这种话呢?多不文明啊。
姜狸也觉得徒弟在恋爱后开始大变活人了。
她吃完饭的时候问徒弟是不是在外面跟别人学坏了,他这些年的素质呢。
徒弟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如果她不想让他吃饭,想让他吃她,可以继续这个话题,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素质低下。
姜狸闭嘴了,她一脸震撼地离开了徒弟十米远。
……
姜狸再也没有觉得徒弟像虎崽了。
她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经常偷看徒弟英俊的侧脸,欣赏他发丝垂下来的时候那种阴郁而旖旎的风情。但是姜狸每次都装作只是喝茶时的无意一瞥。
尤其是他现在在不归墟日复一日有了前世的架势。经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姜狸就很喜欢在无人的角落里把他亲得气息不稳,听他说“狸狸别闹”。
但是同样的,她不太喜欢真的屁股开花。
所以她只会在徒弟很忙的时候招惹他,然后一击就退。
如果发现徒弟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也要来收拾她——那么姜狸就需要回天衍宗办点急事了。
这是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只不过,他们都是浅尝辄止,理由也是,太快了。毕竟从秘境出来到现在还不到几个月。
……
姜狸以为他们的爱情如同渐入佳境的舞曲。
但是就连姜狸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下意识地给自己留余地——随时退回亲人关系的余地。
克服了心理障碍后,姜狸的恋爱观非常健康积极:尝试一段爱情,并且享受爱情带来的欢愉,如果这段体验不好,那就叫停。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她的爱人是个极端又阴暗的人。
正因为姜狸过于健康积极,他才总是觉得患得患失。
她带着阳光雨露而来,又可以随时轻盈地抽身离去;而玉浮生不行。他的爱是沉重的积雪,甚至说出口会阴郁地把她吓跑。
六月份,姜狸在下雨天突然说:“小漂亮,我好像比昨天更加爱你一点点了。”
她的爱还在缓慢累积,像是雨水滴答。
他的爱却已经是这窗外不化的连绵积雪。
虽然厚重,但是他只会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仅仅有一片雪花那么多。
他看着窗外的雨水说:“我也一样。”
只有一点点的爱,会让人轻松愉快地说“下雪啦”;漫天大雪般的爱,却会压弯树枝、冻结土壤,泛滥成灾。
七月份。
放逐之地很顺利地被攻破。玉浮生变得很忙,经常一到夜里就人间失踪。偶尔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风尘仆仆的血腥味。
姜狸也意识到了不归墟变得肃杀了几分,但是她对徒弟很放心,她并不担心他处理不好,于是她很少过问。
她开始翻起来从大师姐那里找到的上古典籍,寻找关于擎天柱的记载。
姜狸拿着浮生溯回到了三百年前,冥冥之中,她认为自己可能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比方说三百年后的灭世之局。
而且,江破虚真的死了么?姜狸不太确定。就算他没死,姜狸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么一个伪君子身上。
她坐在摇椅里翻书,听小蝴蝶讲虎神过去的故事。
突然间,姜狸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徒弟。
徒弟已经和小蝴蝶口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他知情识趣,非常有情调,还有成熟男性的魅力和可靠,比她见过的大部分男性都要符合她的审美。
姜狸从前一直很担心徒弟会变成前世的那个大反派,但是她觉得,徒弟被她教得那么好,完全不会黑化了吧。
他甚至在骷颅头里给她种了花。
除了偶尔狂野了一点,是多么知情识趣的一只小甜心。
姜狸坐回了摇椅上。
姜狸想和自己的狂野小甜心永远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