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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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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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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就抢先说:“巧了,我家里有一件喜事,也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大家都问什么事。祝缨道:“我是外乡人,有个远房的姐姐一道上京,不幸失散了,昨天终于找到啦!”

所有人都说恭喜。祝缨道:“她父母都死了,原本有丈夫婆婆的,不幸也亡故了,怕在家乡受欺负才上京的。不幸路上又失散了。家父家母被吓着了,说,不如收做义女,不能再叫她出事了。”

大家都说是好事,这个热闹是一定要凑的。

祝缨又说:“有一件事,见了她不许取笑——她上京之后为免麻烦,剃发为尼的,现才还的俗。”

左主簿“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总听说你往尼庵里跑!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不早说?咱们也能帮你找一找,总比你京城熟!”

祝缨笑道:“当时都忙呢。如今大案要结了,咱们正好聚一聚?”

王司直道:“那得择个吉日。”

祝缨道:“定了日子就请你们,就在我家,搭棚子,从外面叫酒菜,你们喜欢的哪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十分热闹,直到郑熹等回来。

郑熹连夜把龚逆结词整理了出来,朝上就向皇帝奏报了。皇帝下敕,经政事堂等处,正式昭告天下。现在文书还在政事堂,郑熹回来就让大理寺准备:“务必有始有终。”

不多会儿,政事堂就签完了,还文书给大理寺,让会同禁军等做最后的执行。

龚劼夫妇二人是死罪,其余同党或死、或流、或罢职,也有抄家的,也有罚钱的。龚劼最终被定了大罪十条、小罪五十六条,罗列的罪名十分壮观。按照惯例,龚劼的死刑执行的时候是“自尽”。

地点就放在大理寺狱,应该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同来监刑。皇帝偏偏让文武百官都在大理寺狱外站着,等着,等着里面二人自裁,验过尸首,抬出来。两列官员排成长长的队伍,几个狱吏抬着两具尸体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这,慢慢送了出去,装进一口薄皮小棺里,也不知道葬到了哪里。

在这之后,就是例行的抄家、罚没、处置余党了。

祝缨又忙了好几天,才算把分配给自己的活计办完。这一回抄家依旧轮不到她来做账,她现在也做不了这么精细的账。然而外快又捞了不少,粗粗算了一下,除了补贴家用、改建房屋、置办衣物、请酒之类,还能再余一笔私房钱。

她存私房钱是从小的习惯,又果断给自己多留了一笔钱。并且想,自家名下置一份薄产,再以花姐的名义也置一份产业。

她先去寻了金良等熟人,向他们说了要认个姐姐请酒的事情。金良和金大娘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金大娘子道:“三郎,我们固然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人,可这姐姐……没听说过呀!究竟怎么回事儿?没叫人给哄了吧?”

金良倒是想明白:“哦!是她!可她的来历……不错,也确实不宜再做你妻子,认做姐姐,也是看顾了她。”

祝缨正色道:“她是很好的人。她比我强时,我也是这个话,如今她落了难,我还是这个话。可没打过个十年再娶个什么名门千金的主意!”

金良道:“成!你拿定主意就好。”回去才跟金大娘子说了花姐的来历。金大娘子想了一下,说:“这样的来历、这样的波折,硬要说是患难夫妻也有些不妥,他能这样照顾人家,已算是有良心啦。”

金良听妻子这么说自己兄弟又不乐意了,说:“他两个也是半路夫妻!跟你说过了,本来是个寡妇,要叫族人给吃了,三郎这才帮忙的。你怎么知道她心里不是想着原来的丈夫,并不乐意跟三郎呢?”

金大娘子一想,点头道:“也是。过两天我先去看看,祝家大娘子可是个热心肠,不能叫她吃亏了。”

祝缨又去找了木匠之类,拿木板把厢房给间开,两边都有门、装了锁,又打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妆台、一个盆架,又把布置做了调整。两间卧房就都满满当当的,两人共用中间一间做书写、诵读之用。

祝大悄悄向张仙姑抱怨:“这是租的房子,这么花力气哩!”张仙姑道:“等赁着了新房子,都拆了带走,你怕它怎的?万一赁不到更合意的,咱们还住这里呢。”祝大才不说话了。

张仙姑又去找祝缨商量:“那个王妈妈的牌儿,你该写啦。”又问花姐:“那个王妈妈叫啥名哩?”

花姐道:“听她说过,娘家姓夏。”

祝缨也就拖了个空白的牌位来写,张仙姑道:“幸亏我去年买得多!花姐,你来瞧瞧,写得还行不?花姐?”

花姐看着这母女二人,尤其是祝缨,问道:“三郎……王妈妈……不!我真是育婴堂抱来的么?干娘?”

她本没往这上面想的,祝缨说的她也没有怀疑。至于坊间传言就精彩了一点,甚至也有女人说,这王婆子为个抱来搪塞丈夫的孤儿做到这一步,实在不至于,保不齐是亲生的,但是没有证据。花姐就疑心上了,但是出于不给祝缨找麻烦的心理,也只能先烂在心里。

给恩人立牌位是应该的,放在于妙妙一处供奉、还特意保留骨灰之类,就稍稍有点过了。以她对祝缨的了解,这姑娘心地不坏,但是所有的周到都是对“自己人”的,王妈妈离“自己人”还差了一点。除非……

祝缨道:“别问她,她也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没有证据的。连珍珠也是,都是自述。纵她不是亲生,对你也是恩同再造的,你拜一拜她也不为过。”

花姐认真地看着祝缨,道:“三郎,我不聪明,但也知道些人理世情。”

祝缨道:“我也很好奇,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对王妈妈讲是不是已经找着你了,她自然也不会对我说你究竟是不是她亲生,我只想保住你行踪的秘密,她只想我继续找你,我与她从来没有互相坦诚过。”

花姐低声道:“是啊,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要紧?生下我与抱养我,差别也不是很大的。养恩大过生恩。”

于是将夏氏的牌位也给供上了。

…………

木工活做得挺快,做完的这一天,刚好是端午节,祝缨今年的端午也没有一个熟人的表妹出事,官也升了、端午节的赏赐也拿得多了些,一家人在一处煮粽子吃。

张仙姑就不再拿自己那些鲜亮衣服给花姐,花姐裁了两身素色的衣裳,自己做了鞋子,又包着头巾。有邻居问起时,就说自己原是寡居的,不合穿鲜亮的衣衫。邻居们都扼腕:“好好的小娘子。”肚里还有一句话,改嫁也不算什么,可惜看起来是想青春守寡了。

吃过粽子,祝缨就张罗请客的事情了,就在院子里,摆上四、五桌酒,请些同僚、朋友、里正等及家眷这样的头面人物,并左邻右舍张仙姑的朋友们。外面摆两张桌子,放些糖果之类,供街坊家小孩子自取,告诉大家,祝家小官人多了个寡姐。

女眷们见花姐斯文有礼,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听说针线也自己做,都说:“祝大娘子,你有个好女儿了。”

金大娘子见了花姐,心道:怪可惜的,要不是身上还有那个官司来历,倒是三郎的贤内助。对花姐也热络起来。张仙姑见金大娘子也喜欢花姐,喜道:“大妹子,以后多多看顾我们花儿姐啊!她人好的!花姐,这金大娘子又热情又周到。”

祝缨的同僚们也有带家眷来的,都劝张仙姑:“你们家三郎这般能干,不买个新房子吗?”大家都在龚案里发了一笔外财,据说祝缨这财发得尤其的多,买个新房怎么了?都掇撺。

张仙姑为难地道:“还得跟她商议呢。先赁个好屋子住着,旁的,再看。好房子现在赁得起了,却又买不起。”

女人们七嘴八舌,也有推荐,也有说,趁早换个大些的,还要买两个侍奉的人,否则是真的不像个仕途极好的官员的家。

外面,所有人都不敢叫祝缨喝酒,只管敬祝大一回,很快把祝大喝高了,金良、甘泽帮祝缨把人扶到屋里放着,才回来接着喝。吃完了酒,祝缨又准备了些糕饼、糖果之类,给诸人带回家去,这才算给花姐把身份给砸实了。

这些人里,只有金良之类跟着上京的才算知道花姐来历,其他人都只道是个立志守节的“寡姐”,心里记下有这么个人,也不怀疑了。

送走了客人,祝缨雇了辆车,亲自提着一个大礼盒,拣上等的糕点之类装了一大盒子,又一大盒散装的糕点,往郑侯府上,给郑熹送礼。上等的给郑熹,管他吃不吃,散装的味儿也不差,请仆人们吃。

她这头忙着,回到家里,花姐就劝她:“别这么张扬,叫那边府里知道了也不美。你虽仕途极好,沈大人也是高官,毁人容易捧人难,他要恼了立意与你作对,也是耽误了你的事儿。我也不委屈,这样就够啦。”

祝缨道:“他?他先忙完他自己家的事儿再说吧。哎,咱们置点田吧。”

花姐道:“你买就是了。”

祝缨道:“我是说,咱们都买些,我如今也有点钱了,拿你的名义也买一些,我的名义也买一些,以备不测。”

“不测?”

“嗯。”

“那好,我代你操持。”花姐就不拒绝了,只是咬定是代祝缨管理的。这也是许多官员常做的事儿,常见于经商。花姐比祝缨更熟这些套路,她先给祝缨写一张欠条,自己按了手印,然后才答应祝缨去买田。又教祝缨一些官宦人家的做法,比金大娘子又更高明一点。

祝缨也就听着,其实,她抄家的时候,见识的比这个更多一些,都是看上头追的紧不紧。比如龚劼家,三个管家都有许多良田,也都让她给抄了。此外还有什么用当票躲抄家的。也都让她给抄完了。

不过她们家底子薄,置个几十亩的薄田,抄家的人都嫌牙碜。她也就收了这个欠条。

花姐道:“你预备怎么买?”

“有老王啊!”

祝缨又告诉了花姐王司直的事儿,说:“他快要休致了,我教他为儿孙置点田产,咱们就顺着他买。”

花姐道:“这样也行。”又说,对休致的前辈,也顶好准备一份不轻不重的礼,送一送。

祝缨就拿出钱来,请她代为操办。

…………——

龚案抄家的财物上缴完、大理寺也分润完,郑熹就给王司直又提了一提,散官上给他升到了将将可以领休致俸禄的品级,王司直也十分识趣,诸事料理妥当,便也写一封休致的奏疏递了上去。

又等了小半月,他这奏疏才批了下来。王司直终于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向上官、同僚辞别。

郑熹等人只说些场面话,什么辛苦了,回去颐养天年,祝他长寿之类。同僚们就很实在了,一色的:“恭喜恭喜。”

王司直老泪纵横:“我来大理寺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呀!我那时候是什么?从八品的评事呀!多亏了郑大人提携,我才有今天啊!”又请大家去他家吃酒。

大家也都答应了。

祝缨比别人更早与王司直联络,她提了花姐准备好的礼物,先去王司直家拜访。王司直才把家里埋怨他“怎地不再接着做下去,还能再升呢!你的官运兴许就从七十岁开始”的老婆狠骂了一通,将家里给镇压了下去。

收了礼物,气得不让别人陪,自己与祝缨说话。祝缨是为买田的事来的,一老一小两个合计了一回,王司直有两个儿子,得准备好两份产业,还有自己的棺材本儿,再给老妻一点傍身银子。

“亏得遇着了龚案,最后能沾一点儿光,否则是真不够呀!”王司直感慨。

他肯与祝缨一同商议买田的事,乃是觉得祝缨前途不差,不至于惦记上自己这点家底,想请她做个见证人,以免自己死后两个儿子争产闹得败家。祝缨答允道:“只要我在。”

王司直将自己买的田契拿给祝缨看,又写了一张文字写明如何分配财产,盖上自己的印,按上手印,交祝缨保管。再三拜托,并且将自己新置的腰带送给了祝缨。

祝缨出了王家,回去就与花姐商议,花姐道:“他既信任你,又送了礼物,你就收着。明天我就与干娘去找他寻过的中人问问,那中人为了应付他,必有准备,咱们看看他没买的那些个。”

花姐有主意,像买房、买地不似旁的花销,没买的不一定是不好,还有可能是太好。譬如王司直准备买两块地,如果一块太大了,他就不会去买。又譬如,如果他的钱不足,有一块合适的地他也就买不下来。

祝缨就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花姐去操持,心道:等田地置下来,安排好了,可再安排一间城外的农舍了。咱们都有个退路,也能专心干事了。花姐学医的事儿,还是继续下去的好。药铺不收女弟子,就问问有什么医药好的尼庵之类,反正现在身份光明正大的。

到了六月里,祝缨去吃了王司直休致的酒,又吃左主簿晋升司直的酒,大理寺复核旧案的事儿也收尾了。郑熹向皇帝报了复核的情况,重封了案卷,大理寺终于又回归了日常。

祝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她一来就是复核旧案,那个时候郑熹也在办龚案,后来连龚案都让她参与了,更是忙。

现在两件大事突然没了,她出奇地闲,难过得要命,不好说盼着有点什么事发生,只得每天上午打算盘,下午背书,仿佛是一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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