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晋侯接受蕲为附庸。从今日起,蕲国就在晋的庇护之下,这座金矿再不必隐瞒,可以正大光明开采,取部分入贡晋君,余下尽可用于国内。
“粮种,牲畜,农具,兵器,铠甲……”
蕲君一样样数着,眼睛越来越亮。想到迁都后不必再四处漂泊,国人也不必再忍饥挨饿,空有宝山不能入,顿时眼眶发热,心中感慨万千。
“吾至太庙,再不愧对先祖。”
当日,蕲君用过膳食,洗去一身疲惫,安然入梦。
隔日清晨,他早早起身,赶在朝会开始之前,带着两箱金子入宫求见。
等他离开时,身边不见两只箱子,人却是脚步轻快,神采飞扬。
在宫门前,蕲君遇到来上朝的晋国氏族。
见他这般模样,氏族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蕲君为何如此喜悦?”
“从正殿出,莫非与君上有关?”
饶是足智多谋的智渊和雍楹,此时也是满头雾水,疑问涌上心头,一时间想不出答案。
不提满心疑惑的晋国氏族,蕲君驾车返回驿坊,命甲士抬出金子和兽皮,脚步不停前往百工坊。
他手中有林珩落印的旨意,除了武器坊,在百工坊内畅行无阻。
“就是这些!”
看到农具坊摆出的连枷、锄头和犁,蕲君双眼发亮,大手一挥,当场命人开箱取金,搬空半座库房。
走出农具坊,他又先后造访织造坊、陶器坊和粮坊,不断大买特买。金子用完,他改以兽皮交易,切实展现出财大气粗。
总之,能买到的绝不放过。只要看上眼,压根不在乎价格。
从晨起到日暮,从日升东方到夕阳西下,蕲君购买的货物堆满车辆,比来时运送的箱笼增多数倍。
“事不宜迟,尔等今日启程,护送车队返回都城。”
“诺!”
蕲君充满了干劲,行事风风火火。
百名甲士护送车队出发,相比来时,引来更多关注。
氏族们听人回报,疑惑非但未消,反而越来越深。
“蕲国贫瘠,何来这许多金?”
“莫非发现了金矿?”
众人不过随口猜测,哪知竟是真相。无人能够想到蕲国内真有一座金矿,从发现之日算起,隐藏了足足二十年。
晋侯宫内,林珩听完马桂的禀报,想到蕲君送来的两箱金,仍觉不可思议。
一座金矿,隐瞒二十载,竟然没有一丝风声流出。
“蕲国固小,蕲人心性坚韧,信守承诺,实不容小觑。”
若非疆域和人口限制,蕲君不会止于末等爵位。西境显名的国君之中,势必有他一席之地。
林珩合拢竹简,示意马桂退下。
殿门刚刚打开,忽有一阵风掠过,羽色青灰的信鸟越过马桂肩头,就要冲入殿内。
马桂反应敏捷,行动极为迅速,他甚至没有移动目光,直接抬起右手抓住信鸟,使其不能再飞。
信鸟发出鸣叫,声音中充满愤怒。
林珩被声音吸引,抬头看过来,马桂已发现信鸟腿上的木管,当即解下来送至林珩面前。
“於菟。”
认出木管上的图案,林珩抬起手,命马桂放开信鸟。
挣脱束缚的一瞬间,信鸟振翅飞向林珩,乖巧地落入他的掌心,蹭着他的手指,和被马桂抓住时迥然不同。
马桂视若不见,吩咐侍人取来鲜肉,亲自填满木架上的食盅。
见林珩没有别的吩咐,他躬身退出殿外,在廊下听候召唤。
“去吧。”林珩托起信鸟,由它飞离掌心,落到木架上。随后执刀笔划开蜡封,取出木管里的书信,展开后细读。
信中文字不长,林珩却凝视许久。
“盼能一见?”
一字一句都在述说思念,林珩却看出更多含义。
晋楚战场,阵前一会。
他放下手中的绢,翻转刀笔,以尾端划过苍劲的笔锋,似在描摹执笔人当时的思绪。
“越军。”
如他所料不差,越国正集结大军,有意参与这场国战。
“晋楚相争,上京坐山观虎斗。越军入阵,天子未必乐见。”
刀笔停在绢上,白皙的指尖划过笔杆,林珩锁定绢上文字,眼底弥漫暗色,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如此也好。”
时逢大觐,诸国使臣齐聚上京,未知有多少国君亲至。
众目睽睽之下,天子偏袒楚国,不查实情就申斥晋国,已经存在非议。若再下旨斥责越国,人心将会如何?
“疑之,厌之,弃之。”
林珩提起刀笔,目光移向放在右手边的竹简,上面抄录上京送回的秘奏,写明雍檀入上京,天子三番五次推脱,对他避而不见。
“天下共主。”
林珩冷笑一声,单手落下刀笔,锋利的尖端划过竹简。
伴随着刺耳的划擦声,一道刻痕横过简上,将“天子”两字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