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国使臣,主事不会如此。问清来的是蔡国大夫,他立刻不敢怠慢。
蔡国如今是女子主政,传闻依附晋国,唯晋侯马首是瞻。得罪蔡国有可能引来晋国不喜,实在得不偿失。
怀抱着这种念头,主事一路小跑来到馆舍,喘息未定就笑呵呵走上前,叠手问候卢成:“使君安。”
为能结个善缘,他亲手打开铜锁,引卢成一行进入门内。
“稍待。”卢成叫住主事,在原地等候蔡巫下车。
主事扭头看过去,见到走出车厢的老者,认出他的身份,登时肃然神情,态度愈发恭敬。
“劳烦引路。”卢成的态度十分客气。
“使君请。”主事不敢再东想西想,推开馆舍大门,老老实实在前带路。
卢成一行人随他穿过前院,很快来到馆舍大厅。
建筑内布局规整,影壁后是黄土铺设的庭院。庭院前方直连回廊,回廊缠抱大厅,大厅两旁有厢房对立,足够安排所有人住下。
“稍后会送上食水。如有旁的需要,使君尽可吩咐。”主事叫来两名奴仆,交给卢成和蔡巫差遣。
询问过巫的意见,卢成留下两人,却不许他们靠近厢房,有需要自有随行的家仆带话。
主事看在眼里,并未多作置喙。
一切安排好,他没有在馆舍久留,识趣地告辞离开。
甲士们各去歇息,卢成和蔡巫先后走进厢房。
窗户敞开,房门紧闭。
两名奴仆被遣到远处,即使拉长脖子也难知室内情形。
“王城现状需告知君上。”
进入厢房后,卢成打开随身的木箱,取出兽皮和笔,飞速写下一封信。
箱旁还有一只鸟笼,掀开蒙布,笼中栖息一只灰羽信鸟,源于晋侯相赠,方便传递消息。
短信写成后,卢成打开鸟笼,将兽皮绑在鸟腿上。
他提步走到窗前,向守在门外的家仆示意。后者引开馆舍的奴仆,他才放飞信鸟。
信鸟振翅鼓翼,乘着热风飞出城外,越过蔓蔓荒野,在烈日下向西飞去。
彼时,晋国大军集结完毕,在号角声中出城,浩浩荡荡出征西南。
队伍中旗帜林立,国君的玄鸟旗在先,氏族旗帜追随在后,凶兽猛禽盘踞旗上,凶悍狰狞。
队伍行进时,骑兵在先,战车居中,步甲在后。
步甲后跟随数百辆大车,由驽马牵引,军仆在车旁护卫。车板上堆满辎重,在蒙布下高高隆起,远望仿佛一座座小山,在地面蜿蜒成一条长龙。
骑兵策马奔驰,在马背吹响号角,声音苍凉雄浑,随风传遍荒野。
伴随着队伍前行,号角声持续不断,鼓声被留在身后,随肃州城一并越来越远。
玄车一马当先,林珩站在车上,袍袖被风鼓起,腰间玉环浮现白光。
在他身后,氏族的战车分左右行进,田齐自成一行,代表他的身份。
出城之后,队伍不断提高速度,比预期提前半日到达边境。
边城外,后、蕲、朱、曹等国的军队先一步抵达,各自扎下营盘,等待晋侯和公子齐到来。
宋国军队不在此地。
大军南下需借道于宋,宋伯率军留在国内,抓紧整肃朝堂,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关押在牢中的三令全部处死,家族驱逐,朝堂风气焕然一新。
对他突来的雷厉风行,满朝上下瞠目结舌。
唯独公子有看清背后,猜出晋侯和公子齐将至,不由得心生喜悦。
许伯姗姗来迟,见到林珩时颇为局促。之前在丰地会盟,他差一点失去性命,勉强保住脑袋归国,立即与狄羌反目,亲自带兵击胡,连夺两处胡人的养马场,准备入贡献给晋君。
曹伯与他前后脚抵达,面貌与会盟时截然不同。
他与长沂君通力合作,借助林珩之势彻底把握曹国军政大权,将国太夫人及依附她的势力清出朝堂。
此次出征西南,曹伯领兵在外,长沂君留在国内,为的是安稳朝堂,防止国太夫人的势力死灰复燃。
日暮时分,西境诸侯齐聚边境,一座座营盘铺开,威势赫赫,煞气凛然。
入夜后,营盘中点燃火把,诸侯应邀前往林珩营内,商定明日天明拔营,继而围着篝火畅饮。
蔡欢持盏起身,笑着看向林珩,恭维道:“君侯武功盖世,此战必旗开得胜。”
林珩饮下蔡欢的敬酒,随即邀众人共饮:“诸君饮胜!”
在场诸侯同时起身,双手托起酒盏,声音洪亮:“敬侯伯!”
篝火跳跃,焰舌翻卷热浪。
爆裂声从焰心传出,成百上千的火星飞散,在晚风中扶摇直上。
大块的肉在鼎中翻滚,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鼓声响起,一队雄壮的甲士出现在宴会中,手持戈矛拼刺,以武为宴会助兴。
夜空下,一道黑影出现在营地上方,瞅准大帐所在,似流星飞落。
马桂守在帐前,耳畔听到风声,身体纹丝不动,仅抬起一条手臂,轻松接住飞落的信鸟。
信鸟腿上绑着一只木管,马桂借火光照亮,看清管身上的花纹,赫然是一只於菟。
猜到信鸟从何而来,他叫来一名随军侍人,在对方耳边吩咐几句,指向篝火闪耀处,道:“速去报于君上。”
“诺。”
侍人领命,当下脚跟一转,向林珩所在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