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城座落在平原腹地,交通便利,商贸四通八达。
自林珩登位以来,各国商人频繁往来,市货的商队接踵而至。商人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将晋国新政传回国内。
不少豪商势力庞大,以钱货开路,希望国内也实行新法,最好能和晋一般统一度量衡,重订商税。
“成例在先,足能仿效。”
西境诸侯大多看过类似奏疏,听到过氏族提议,迄今无一人采纳实行,全因看出背后的隐患。
“效晋之度量衡,用晋税赋,数代之后,民不知国,唯知晋法!”
在场国君性情不一,身上也存在各种缺点,可能在权力争斗中胜出,政治眼光绝对敏锐。
正因看得深远,他们才屡次压下奏疏,一直拖延不肯纳谏。
万万没料到,晋侯竟然釜底抽薪,在北荒之地设县,在城内施行晋法,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国君们面面相觑,心中苦闷,却没有立场阻止。
晋越联姻,公子煜送出大礼,北荒之地归入晋国。晋侯要在自家地盘上推行晋法,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非要出面反对,凭借什么立场?
国君们冥思苦想,苦无良策,相视一眼唯有苦笑。
“君侯,吾有一请。”在众人陷入沉默时,蕲国国君突然站出来。他表情严肃,郑重非常,俨然是做出重大决定。
“请讲。”林珩看向他,不免心生好奇。
“不瞒君侯,蕲国贫瘠,地狭人少,耕田寥寥无几,民以牧为生。都城数迁,吾亦常无定所。”蕲君自揭短处,半点不惧人笑。
众人恍然想起,蕲国情况的确特殊,自立国以来八迁国都,次数堪称诸侯国之最。
当初晋烈公会盟没有蕲国,一来的确是忘记,没能想起这个小国;二来就是蕲国四处迁都,派人也未必能找到。
林珩派出的行人能找到蕲君,全因蕲国最近没迁都,称得上运气不错。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身上,蕲君全不在意,目光直视林珩,道出心中决断:“蕲弱,如风中飘絮。晋壮,似参天大树。蕲愿为附庸,吾愿为晋臣,唯君侯马首是瞻!”
一日之内,两国愿为晋臣,实是前所未有。
蜀国情况特殊,暂且不提。
蕲国再小也是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哪怕国土面积不及大国一城,也是不折不扣的一方诸侯。
国家未乱,也无人谋逆,蕲君却要附庸为臣?
西境诸侯陷入震惊,不知该作何反应,集体失去语言。
林珩也是始料未及。
蕲君的提议着实诱人,他却不能答应。他以强横的姿态邀诸侯会盟,意在稳固西境,而非马上吞并国土。
伐郑师出有名,出兵蔡国也占据大义。
没有必须的理由,蕲国断不能收下,至少现在不能。否则被上京抓住把柄,必要化作恶兽扑上来撕咬,遗患无穷。
“蕲国困顿,寡人怜惜。”
八个字出口,蕲君双眼顿时一亮,满心期待升起,却听林珩话锋一转:“然蕲君之意,寡人不能赞同。”
“当真不行?”蕲君大失所望。
“蕲国乃天子分封,君有天子授爵,肩负守疆之责,理应自勉,不可妄自菲薄。怜蕲国贫弱,寡人意与蕲通商,开拓两国商道。蕲人可入晋,不能分田,能为匠工。君意下如何?”
蕲君看似大大咧咧,平日里不露锋芒,实则心如明镜。
听到林珩这番话,他立刻转忧为喜,高兴道:“君侯盛意,吾感念不尽。开商路取近,需通曹、许、后三国。三位念我贫困,能否行个方便?”
曹伯本就有求于林珩,遇蕲君开口,意识到这是表忠心的机会,立刻道:“你我同盟,这是自然。”
后伯考虑片刻,脑海中描绘出几国的位置,料定开商路不入腹地,还能得些好处,紧跟着点头答应。
相比之下,许伯陷入两难。
他知晓蕲国都城的位置,分明距许国尚远,从朱国穿行更为便利,为何要走许国?
心中这样想,他直接问出口,并道:“蕲君莫非记错舆图?”
“没错。”蕲君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记忆尚佳,不会记错。之所以如此,全因都城所在不吉,会盟结束就要迁都,已经送信回国。”
许伯瞠目结舌。
迁都?
果真不是玩笑?
“迁都?”在场诸侯也是面露惊愕。
“正是。”蕲君咧开嘴,笑出雪白的门牙。
提起迁都,绝大多数诸侯国都是慎之又慎,必要提前命巫占卜吉凶。
换成蕲国迁都,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仰赖经验丰富,压根不需要冗繁程序,收拾起行李,赶上牛羊就能出发。
拒绝的理由被堵死,曹伯和后伯先后点头,许伯独木难支,无法出言拒绝,只能咬牙点头:“如此,商道可过许。”
“多谢君伯!”
为防对方反悔,蕲君当场写下一份国书,拉着曹、许、后三国国君签字盖印。
完成的国书交给林珩,蕲君言之凿凿:“君侯见证,自不能违约。”
事情至此,众人多少看出些端倪,落在蕲君身上的视线变得复杂。
蕲君依旧不在意,同先前一般视若无睹。
晋国强盛,晋军所向披靡,晋侯乃不世出的雄主。蕲国贫弱,想在大争之世中存身,必要有所依附。
附庸之事难成,他心中早有预料,被拒绝并不气馁。晋侯许诺开商道,蕲君心思急转,立刻有了主意。
要依附于晋,口说无凭,势必要拿出诚意。
许伯自作聪明,三番五次试探晋侯,被晋侯所恶,许国注定不会长远。正好拿来一用,作为他抱牢晋侯大腿,投靠晋国的第一份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