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城头忽有乌云聚集。
日光短暂出现,下一刻被乌云遮挡。云层越积越厚,仿佛棉絮堆叠天空,入目尽是漆黑,白昼好似黑夜。
城外突起狂风,卷着泥土扶摇直上,经过处飞沙走石。
几座乡邑遭灾,房屋门窗破损,屋顶被掀翻。大量的茅草和碎木卷上半空,随风四处飘荡,中途簌簌洒落。
等候入城的队伍遭遇狂风,空旷之地无处闪避,只能挤挤挨挨藏在车下。
几辆车上的货物捆绑不够扎实,绳索在风中崩断,箱笼麻袋翻倒,里面的货物散落遍地。
商人肉疼不已,奈何狂风呼啸,轻易能将人掀至半空,为保命只能藏身车下,眼睁睁看着粟米散落遍地,几匹布沾染尘土,在风中越滚越远。
狂风席卷平原,某一刻意外停歇。
如风起时一般,天地间骤然寂静,再不闻呼啸之声。
头顶的云层绽开缝隙,几缕阳光射向地面,扇形辐射开,短暂驱散黑暗,荡清阴霾。
几名巫登上高处,仰望这一幕奇景,未见半点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春夏之交变化无常,恐有灾祸。”
似为验证巫所言,光明似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厚重的云层再度合拢,黑压压遮挡天空。
一瞬间有电光爆闪,亮紫色的光带爬过云层,丈粗的闪电从天而降,劈落在林间,引燃一株巨木,霎时间烈焰腾起。
闪电过后雷声炸响,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豆大的雨珠从天空中砸落,起初只有零星几颗,在地面碎裂,洇出斑驳的痕迹。片刻后雨点变得密集,接二连三坠下,逐渐连成一片,铺开烟灰色的雨幕。
眨眼时间,暴雨覆盖平原,成瓢泼之势。
狂风又起,卷着雨水刮过,即便是有大车和货物遮挡,众人也很快被浇得透心凉。
“入城!”
眼见暴雨成灾,甲长请示过上官,敲响城头的巨鼓,召集所有人入城。
“关闭内门!”
仓促之间来不及查验身份,军仆关闭内城门,留出瓮城给这些人躲避狂风。
“进城,快进城!”
“不许拥挤!”
“再挤鞭刑!”
官长按剑登上城头,身后追随数名甲长。
一行人探出女墙俯瞰,望见城门处的拥挤,都是皱紧眉头暗道不好。
“带人驱散!”
涌入瓮城的人太多,仓惶间堵住城门,极容易造成踩踏。
官长当机立断,就要命甲士持戈矛分流。此举固然冒险,总好过酿成祸患追悔莫及。
“吾去!”一名甲长主动请缨。他身高八尺,体型壮硕魁伟。在灭郑之战中斩首数级,由步甲拔擢为甲长,很得上官赏识。
“可。”官长递给他一枚铜牌,许他调拨人手。
“定不辱使命。”甲长抱拳,攥紧铜牌离开城头。
他脚步飞快,接连越过几处藏兵洞,召出躲避风雨的甲士和军仆。众人用最快的速度抵达城下,助守城门的卒伍梳理人流。
有人故意生事,城门处混乱加剧,人群渐有失控的征兆。
“不许挤!”
卒伍连声高喊,横起长矛也无济于事,情况变得岌岌可危。
千钧一发之际,甲长带人赶到。二十多人一字排开,挺起盾牌撞飞数人,又锁定生事的宵小,一矛刺穿对方肩膀,将其拖出人群。
鲜血飞溅的一刹那,惨叫声传入众人耳中。好似沸腾的滚水骤然冷却,空气陡然变得安静。
“分开,不许拥挤!”甲长拔高嗓门,提起染血的长矛,喝令众人不许再生事。
心怀叵测之人被击杀,肇事源头得以刨除。祸患被掐灭在萌芽中,混乱迅速平息。队伍开始移动,变得秩序井然。
进入瓮城后,狂风隔绝在外。
绝大多数人被雨水打湿,忙着寻找避雨之处。偶尔回望一眼身后,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队伍中走出数人,因拥挤冠帽歪斜,身上的长袍稍显凌乱,一人的鞋还被踩掉,单脚套着布袜踩在地上,样子很是狼狈。
“我乃许国使臣,奉君命入贡晋君。”
“我为后国上大夫,携国书求见晋君。”
“吾乃朱国使臣,入贡晋君。”
几人找到甲长,纷纷亮明身份。其手握金印和国书,身份做不得假。
甲长不敢专断,立即派人禀报上官。
不多时,一骑飞驰入内城,向宫内禀报此事。
大雨滂沱,好似银河倒泻。
甲士飞驰上路,脸被雨水打得生疼。视线被雨水遮挡,唯恐撞上行人,只能沿途示警,一路上拔高嗓门。
“避!”
快马驰过长街,抵达宫门前,骑士翻身下马。
守门的甲士看过来,另有侍人迎上前,询问发生何事。
“速禀君上,许、后、朱等国遣使入贡,携国书求见君上。”骑士喘息未定,单手牵着缰绳,面向侍人一口气说完。
想到至今未走的宋国使臣,以及昨日随君上入城的曹国一行人,侍人不敢耽搁,当即转身飞跑向正殿。
彼时礼乐刚停,朝会开启。群臣分坐两班,大殿内一片肃静。
林珩昨日奔赴新军大营,当众宣布军功授爵。当夜同国太夫人商议,取得对方认可,今日就宣于朝中。
“战以首级论功,斩敌首者分田,赏奴仆,赐金绢,授爵。”
“爵分二十级,计首级以升,无分家族出身。军功爵不世袭,后代无功收回。氏族前有封,袭三代,后嗣无功夺爵,无才德罢官。”
林珩拟定旨意,命马桂当殿宣读。
氏族们猝不及防,听闻旨意如遭受晴天霹雳,半晌不知该如何应对。
世爵世禄,自开国延续至今,是各家氏族立身的根本。
这道旨意可谓石破天惊,打破氏族、国人和庶人的身份藩篱,不再使彼此之间犹如天堑,推崇选贤任能,开诸侯国之先河。
许久的沉默之后,殿内骤起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