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林珩

关灯
护眼
第二十六章
书签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若非正夫人仁慈,我二人早该变成巷道里的枯骨。谁敢拦公子的路,我们就敢杀谁,违天逆理在所不惜!”

风过回廊,挂在屋檐下的垂饰叮咚做响。

暮霭冥冥,最后一缕天光消失,黑暗笼罩大地,灯火照亮恢弘的宫殿。

一列婢女手持宫灯前行,衣香鬓影,步履轻盈。少女娇俏,眉眼柔和,嫣红的嘴唇饱满丰润,犹如鲜艳的花瓣。

凉风卷入南殿,在地面打着旋,俄尔扶摇直上,融入夜色之中。

一名阉奴在丹陛下等候,向守门的侍人道明来意,对上两道怀疑的目光。

“珍夫人命你前来?”

“正是。”阉奴用力点头,语速飞快,“夫人有要事禀报国太夫人和公子珩。”

守门的侍人心生怀疑,却没有自作主张,而是找来一人吩咐两句,后者立即去见缪良。

“缪内史稍后将至,你且等着。”

“劳烦。”

暗室内,缪良亲自核对婢仆名单,审阅送上的口供。内容存在矛盾模糊之处,他逐一提笔圈画。

侍人在门前禀报,言珍夫人身边阉奴求见。

“珍夫人?”缪良放下竹简,眉心拧出川字。灯火照在简片上,干涸的血迹烙印其上,已经侵入纹理。

“来人说有要事上禀。”

沉吟片刻,缪良合拢竹简,起身走向室外。事情略有些古怪,他决定亲自去见来人。

“引路。”

“诺。”

侍人在前引路,缪良穿过回廊,来到丹陛下,见到火光下的阉奴,面孔不算陌生,确为珍夫人信重之人。

“见过缪内史。”

“不必多礼。”缪良挥手示意阉奴起身,沉声问道,“是何要事?”

“缪内史,宫内耳目繁杂,请许奴见国太夫人。”阉奴低着头,强顶着压力坚持道。

缪良眯起双眼,不善地睨着阉奴。

“缪内史,事关重大。”阉奴冒出冷汗,不敢同缪良对视,声音隐隐颤抖。

“好。”缪良终于松口。

阉奴刚要松口气,就听他说道:“带去偏殿查验,从头至脚不可放过。”

“诺。”

左右侍人领命上前,阉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解开腰带脱下布履,连发髻都被拆开重梳。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他才被允许进入殿内。

彼时,谷珍已经验明茶汤中的毒药,正向国太夫人禀报。

林珩坐在案旁,见到谷珍打开药箱,小心取出一只玉瓶,从中倒出少许药粉。纵观整个过程,谷珍始终小心翼翼,林珩难得心生好奇,眼睛眨也不眨。

“此毒能腐肠胃,中毒者十死无生,必受尽痛苦呕血而亡。”

谷珍面前摆着两只碗,一碗盛满茶汤,另一只空空如也。他将药粉倒入空碗,注入茶汤,拿起汤匙搅动,加速二者融合。

很快,药粉同茶汤混为一色。

谷珍将两碗茶汤放到一起,色泽一般无二,气味也无多大差别。除非像林珩一样熟悉药材,否则很难嗅出其中不同。

“此毒炼自红草。”

“红草?”

国太夫人的表情陡然冷厉。

林珩心中隐有猜测,尚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谷珍出言:“红草产自越国。”

“好,当真是好。”国太夫人气急反笑。

越国的毒,又是在南殿下手,着实是煞费苦心。

林珩垂下双眸,盯着映照在台阶上的灯影,压下心中嘲讽。

能在国太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到如此地步,宫内唯有一人。即使不是亲手所为,也定在背后推波助澜,大开方便之门。

“阿珩,此事你不宜插手,我来办。”国太夫人靠向软榻,声音晕染怒气,眼底充斥厉色。

“诺。”

话音刚落,即有侍人入殿禀报:“缪内史带人求见。”

“这个时辰?”国太夫人微感诧异,当即坐起身,“召他进来。”

谷珍提起药箱退出殿外,同缪良擦身而过。看到跟在缪良身后的阉奴,他也仅是扫过一眼,并无多大兴趣,也没有更多关注。

“此人为珍夫人近侍,称有要事上禀。”

缪良言明事由,阉奴立即匍匐在地,道出珍夫人的交代:“夫人言,请公子严查诸妾赠礼,尤其是芳香之物,切不可掉以轻心。”

赠礼?

芳香植物?

林珩心头一动,脑海中有灵光闪过,不禁豁然开朗。

他之前曾有怀疑,下毒一事过于草率,处处都是破绽,极可能是仓促所为,以至于疏忽细节。如今细想,若是为吸引他的注意,遮蔽真正的意图,自是完全说得通。

国太夫人同他想法一致。

两人对视一眼,谷珍又被召回殿内,接下另一份重任。

“你随阿珩去林华殿,逐件详查,不得有任何疏漏。”

“诺。”

当日赠礼皆有登记造册,一旦查出问题,很容易顺藤摸瓜找出动手脚之人。

国太夫人下令时,阉奴始终伏身在地,态度异常恭谨。

林珩起身走下台阶,站定在他身前,询问道:“珍夫人命你前来,算是一桩人情。她可有事要求?”

阉奴小心抬眼,视线对上微翘的鞋尖,镶嵌其上的宝石流光溢彩,殷红夺目。

光华刺痛双眼,阉奴不敢再看。

他迅速伏低身体,额头触地,谨慎道:“奴主恳请公子,日后得偿所愿,请留公子原一命,容许鹿氏举族守边。”

林珩陷入沉默,迟迟没有出声。

阉奴倍感压力,顿时汗如雨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至阉奴脸色发白,控制不住瑟瑟发抖,才听林珩说道:“你回去转告珍夫人,仅凭一件事,换不回两个承诺。”

阉奴下意识抬起头,撞进林珩双眼,幽暗深邃,如坠入无尽深渊。

“在上京时,我同公子齐交情莫逆,甚喜蜀国一句俗言,物有价,等价可换。”林珩面带笑容,轻声说道,“如实转告珍夫人,想必她会明白。”

“诺。”

林珩转身返回案旁,压力随之消失。

阉奴小心抹去冷汗,颤颤巍巍爬起身,躬腰退出殿外。

殿门在他面前合拢,遮去一室灯火。

阉奴长舒一口气,随侍人离开南殿,沿途都在思量公子珩话中深意,斟酌该如何向珍夫人回禀。

殿内,国太夫人向缪良下达一道密令。

“先君留给我的人,悉数详查。”

国太夫人曾为先君尝毒,为此损伤身体,再也不能生育。

投桃报李,先君宠爱她半生,薨逝之后留给她三甲强兵,还有一批宫内的人手。

经历几番风雨,国太夫人从不曾怀疑这些人的忠诚。今日之事却狠狠打醒了她,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先君的遗产既可能是庇佑,也可能是对她的禁锢和提防,为下一任晋侯留下的后手。

一旦她有不利晋国之举,这些人就会变成她的催命符。

信任多年,如何防备身后扎来的刀剑。

“在先君眼中,妻之前,我先为越人。”

国太夫人并无多大悲伤,更多是怅然,还有被戳破的自欺欺人,微不足道的夫妻之情。

“能躲过缪良在南殿下手,同谋害你之人里应外合,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唯有一人的命令会让他们蒙蔽我,做出背叛之举。”

国太夫人凝视林珩,锁定他的双眼。

“国君。”

他们是晋人,生死系在宫廷,自始至终忠于晋国,忠于晋侯。

“阿珩,你会成为世子,终将成为晋侯。你要牢牢记住,情爱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优柔寡断不可取,仁慈可为表不能为里,铁血强横才是为君正道。”

国太夫人神情肃穆,怅然和愤怒早已消失无踪。

“身在权力顶峰,注定为孤家寡人。先君行事无情,但他无愧晋国,无愧于后代子孙。”

怨吗?

或许。

恨吗?

并无。

情绪沉淀之后,国太夫人变得平静,心中甚至生出佩服。

生在越国宗室,身负盟约嫁入晋室,毕生陷于政治漩涡,早无半分纯稚天真。她被先君防范,也许从未有过真情,却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

“先君睿智,今上未能继承半分。行事不够果决,总是计较细枝末节。”

国太夫人捏了捏额角,就差明言晋侯志大才疏,多疑还有些小家子气,压根不像她和先君所生。

林珩做认真聆听状,秉持沉默为上,不肯轻易插言。

对于晋侯的评价,国太夫人可以畅所欲言,指摘斥责皆无妨。他却必须谨慎。即便是事实也不能随意出口,至少现在不行。

肃州城内风声鹤唳,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越国的都城禹州,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楚煜美名传遍上京,大小诸侯国皆有风闻。

公子煜奉天子旨意归国,车驾入城当日,大街小巷挨山塞海,人满为患。道路上车马骈阗,拥挤得水泄不通。

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雕刻玄鸟的车辆驶入城池,漆柱撑起的伞盖反射金光。伞下公子一身红衣,修长挺拔,炽烈如火。

车驾穿城而过,堪比骄阳冲碎藩篱,触目所及俱是惊艳。

“公子盛名确符其实。”

国人发出惊叹,鲜花如雨洒落,万紫千红,绚丽多彩。

花雨落向伞车,花瓣缤纷飘扬,空气中花香弥漫,沁人心脾。

前方道路愈发拥堵。

活泼的少女手牵着手围在车前,笑容欢快,声音甜美。歌声汇聚成最动听的旋律,宛转悠扬,好似黄鹂出谷。

“公子美甚!”

越人爱恨分明,性情烂漫洒脱。

少女们爱慕公子煜,便结伴拦在路中,当面诉说情怀。她们不在乎能否得偿所愿,心中所想诉之于口,入心上人耳中就是畅快。

楚煜站在车上,单上覆上车栏杆,一枚花瓣飘落肩头,被他轻轻摘下。

少女们笑容更盛。

有两人提着花篮走近,将大朵的鲜花抛洒而出。楚煜探手接住一朵,轻嗅花香,随手插入发间。

乌发似墨,光滑如缎。

鲜花覆于发上,愈显姿容艳丽。

一颦一笑间眸光潋滟,雅致风流,勾魂摄魄。

见到公子簪花,少女们一时间出了神,被人提醒才红着脸颊让开道路,目送伞车继续前行。

城内万人空巷,人流如织,近乎寸步难行。

从城门到越侯宫的一段路,车驾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中途数次被迫停住。直至日傍西山,国人热情稍减,队伍才堪堪挤出人群,望见敞开的宫门。

越国建筑色彩绚丽,飞檐斗拱,独具特色。

越侯宫位于城北,墙高一丈,墙面涂红。宫门前矗立石雕巨兽,自都城建立就蹲踞于此,历经数百年岁月。

靠近越侯宫,道路两旁有甲士把守,人群逐渐零散,视野变得开阔。

马奴挥动缰绳,马蹄声骤然加快,伞车随之提速。

带着暖意的风迎面吹来,拂起乌黑的发丝。

簪在发上的鲜花缓慢滑脱,拂过绣金的衣摆,在风中离散坠落。

花瓣落在地面,接连被车轮压过,悉数支离破碎,融入泥土,彻底消失无踪。

距离宫门越来越近,马奴收紧缰绳,车辆开始减速。

越侯早就在宫内等候,迟迟不见楚煜抵达,命人探查才知城内状况。想到楚煜在上京的传闻,不由得摇头失笑。

“罢了,再等等。”

松阳君和钟离君坐在越侯下首,素来不和的两人难得保持一致,不乐见楚煜归国。

越侯膝下空虚,仅同正夫人诞下一子。宫中妾夫人不少,除一人产女,再未有任何消息。

身为越侯的兄弟,有资格继承爵位,两人难免心生贪念。

若是楚煜被困上京,或是干脆死在归国途中,越侯之位岂非囊中之物。

奈何天不遂人愿。

想到连续几次刺杀失败,钟离君端起杯盏却不饮,只为遮挡阴郁的表情。

松阳君养气功夫实在一般。听侍人几次来报,得知楚煜抵达宫门,越来越感到焦躁,近乎压抑不住抵触的情绪。

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越侯未做任何表态。

兄弟三人角力大半生,彼此之间了如指掌。他知道两人私下里都做过什么,尤其是钟离君。

想到儿子在信中所言,越侯眸光微闪,手指轻敲膝盖,预感禹州城会不太平。

为越国计,这场争夺势在必行。

他也正好看一看,分别数载,自己的儿子是否成长,能否承担一国之君的重任。

三人各有思量,不由得陷入沉默。只有风过回廊的声响持续不断,顺着半开的窗流入大殿。

一阵脚步声打破寂静。

三人同时抬起头,不约而同望向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门后。

在三人的注视下,门后传来一道声音,褪去少年的青涩,浸染青年的温润,柔和不失锋锐,入耳即难忘却。

“煜奉天子命归国,求见父君。”

越侯腾身而起,快步走到门前,亲自拉开门扉。

松阳君和钟离君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跟了上去。

门轴转动,吱嘎声响彻殿内。

阳光透过空隙洒落,直至光影覆盖地面。

一身红衣的公子背光而立,衣袂轻扬,环佩相击。发上玉簪色泽清透,佩在耳上的玉玦色泽莹白,内部浮现血一般的丝状彩纹。

见到越侯,楚煜收起人前的慵懒,退后半步整理衣冠,双手交叠平举,朝向越侯躬身。动作行云流水,仪态风雅,无可挑剔。

“见过父君。”

越侯托住楚煜的双臂,连声道好:“回来就好!”

松阳君有些别扭,却还是走上前,摊开大掌拍了拍楚煜的肩膀:“长高了,就是不够壮实。”

“仲父勇冠三军,煜自然不及。”楚煜坦言,三言两语哄得松阳君哈哈大笑。

看到三人谈笑风生,钟离君的心不断下沉。不经意对上楚煜的视线,危险的直觉陡然侵袭,心中暗影无所遁形。

“季父。”楚煜微笑见礼。

钟离君颔首,旋即垂下眼帘,遮去眼底阴霾。

书签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穿书之捡了个大反派徒弟 九零年代我有巨额房贷 洪荒:通天!你徒弟又作死 沙雕渣攻又在滑跪 年代文俏媳妇躺赢了 前妻大反派 武侠:我乱了这个江湖 别叫我歌神 空难:和女神们荒岛求生的日子 团宠真千金竟是玄门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