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湾商宅有六千多平, 各个子女各享一幢,以内外走廊与主栋相连,又有大小不一的花园、湖泊喷泉、园林造景、宴客会所……构成了庞大而座落有致的建筑群, 商家子女虽然成年后仍居住于此, 但由于走动起来很远,日常起居中,兄弟姐妹间并不怎么互相打扰。
半夜三更看到一身白的商明宝,商邵第一反应是,见鬼了。
他刚从书房练完字出来, 穿着居家,一副正准备休息的模样。
商明宝身上荡着睡裙, 小腿光着, 头发蓬乱, 泫然欲泣地喊他:“大哥……”
不用说,听语气就知道她来者不善目的不纯。
商邵的管家林存康陪同在她身边, 彬彬有礼而略含揶揄地说:“三小姐说,忽然做梦梦到少爷,十分想念。”
这个鬼话天上地下估计只有说出口的她本人才信。
商邵果然一分感动也没有, 眼神示意康叔退下,语气四平八稳地问:“什么诉求?”
商明宝扭捏一会儿, 绞着手指:“我想下山去兜兜风。”
年纪小没人权,她住得离父母的居室最近, 苏菲又不在身边, 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开车下山。
商邵练完字心情很好,耐心也上佳, 看了眼时间,零点四十分, 不算太晚。想到她刚跟男朋友吵过架,便答应道:“去换衣服。”
商明宝大喜过望,转身小跑两步后,不忘回身叮嘱:“大哥,记得开电跑,声音小。”
她跑得飞快,抄近路回自己的小别墅,快速画了个小淡妆,将头发梳顺,又冲去衣帽间换衣服。
翩跹急躁似蝴蝶。
拉开玻璃柜门,鬼使神差地,第一眼看到了温有宜送给她的睡衣。她从纽约带了回来,一直装在行李箱里,数次想穿时,都觉得脸红面热。
其实它只是性感,并不色.情,但因为带上了成人礼的意味,商明宝不敢随便穿。
衣架一阵碰撞,水滑的真丝料质柔软地滑了下来,笼在商明宝的向上舒展的掌心与腕口上。
衣帽间的静染上香味,香氛在水晶灯下如雨丝弥漫,商明宝套上这件斜襟束腰睡袍,足尖在纯白色的长绒圆毯上转了个圈,让那阵香的雨落在她身。
这之后,她挑出一件夏款风衣,将睡袍藏在了里面。
下楼时,商邵已在驾驶座抽了一支烟,又闭目养神了许久。耐心即将见底时,终于听到脚步动静,他掀开眼眸,将小跑而来的商明宝自上而下扫描一眼:“……”
商明宝也跟着:“……”
商邵:“耍我?”
商明宝啪地一下双手合十:“对不起!”
商邵用他日理万机的大脑运载了半晌,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怎么,你在香港还有个男朋友?”
商明宝:“……”
为免他反悔,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一气呵成,两手紧紧抓着带子:“是斐然哥哥来了,你不许出尔反尔!”
商邵一字一句:“我只答应了带你下山兜风。”
“去春坎角兜风也是兜风!”
即使是商邵,也在此刻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哪里?”
商明宝小小小小声:“他订了大姐的酒店……”
绮逦娱乐及酒店集团是从商宇集团中拆分出去的独立业务,经营娱乐场及度假村,现全权由商家长女商明羡monica打理。春坎角绮逦是集团的新旗舰,自开业以来便成为行业标杆,刷出了香港艺术型奢华酒店的新标准。向斐然会预订到那里,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车厢内,诡异沉默蔓延。
“都怪你,如果你早点提醒我,我就不会跟他吵架,他就不会退掉纽约的机票改飞香港,就不会定在大姐的酒店,你也不用半夜三更送我下山了……”商明宝觉得自己好有道理,可是在商邵面前又根本不敢大声,气势微弱地说完后,求道:“你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商邵:“……”
造孽。
夜深人静,电动轿跑自路灯光影下驶下山路,破着海风、潮雾与霓虹灯,一路前往春坎角。
商邵没陪她下车,商明宝也完全没有要他相送的意思,上车时有多果决,下车时就有多快。
砰的一下甩上车门后,还是商邵降下车窗叫住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商明宝:“……明天?”
商邵将车窗升了回去,两指赶小孩儿似的抬了抬:“注意安全。”
绮逦管理严格,注重客人隐私,未经前台登记过的客人是无法上到客房楼层的——但老板家族自然除外。
商明宝叫过当晚轮岗值班的最高级管理层,给他亮了身份证。
前来接待她的副总吃了一惊:“三小姐……?”
“嘘。”商明宝安排着:“给我开个房,别的不要多问,不准告诉monica,否则我在她面前说你坏话。”
副总:“……”
前台给她开了行政套房,将房卡双手递给她。
商明宝拿了卡,“还有。”
副总洗耳恭听。
“2024那间客房的客人,你明天找个机会告诉他,他中了奖,房费全额退还,同时享受终生免费的绮逦入住资格。”
“……”副总欲言又止。
商明宝略一反思:“太假了是不是?”
副总疯狂点头。
商明宝大发慈悲:“那就先退房费,别的以后再说。”
没有人知道,电梯没上行政楼层,而是在高级客房的那一层便停了。
门铃声响起时,向斐然正在阳台上抽烟。这座背山面海的度假村在排行榜上高居首位,绮逦的名号他也确实如雷贯耳。一晚房费抵上他飞往纽约的一张经济舱机票,可算一掷千金。
只是今夜夜色如此浓郁,海面黑沉,偶尔有船灯和浮游生物的荧光闪烁,倒没什么景致可看。
听到铃声,向斐然在玻璃圆几的烟灰缸上捻了烟,拉开阳台门回到房间。
打开门的瞬间,她的香味告诉他,她是她。
商明宝的头发乱了,合腰抱他,仰脸,像要确认他的真实。
玄关灯太亮,照得脸庞生热,目光也热。她伸出手指,在向斐然锋折的五官曲线上一一轻轻触过,摸到喉结时,被他一把捏住了掌尖,“接吻吗?还是先聊。”
问是冷冷沉沉地问了,但不等商明宝回答,就将她压到了穿衣镜上,垂下脸,掌心的温度在水银镜上濡出湿热的水汽。
商明宝踮脚想凑上去亲他,向斐然将唇移开了,垂下的目光不露分毫声色。
“……”
她抿咬唇,眼里委屈。
“就这么哄?”向斐然垂敛着眼眸,“不怎么行。”
商明宝更怯地望着他,说:“机票改签费好贵呢。”
“没改签,直接退了。”
“为什么?”
向斐然目光平静似深潭:“不确定你什么时候能哄好我。”
被他这样盯着,商明宝不住地往镜子上贴。香港热是热,但室内冷气总像是不要命,镜子像冰,商明宝贴着,从身体深处渗出抖。
她鼓起勇气,手掌隔着t恤攀上他的肩,滑抚向他坚实的背,又做了一次亲吻他的尝试。
这次向斐然没躲开,任由她的唇贴了上来,但无动于衷,没给回应,眼神藏在深垂的眸底,漆黑的一片。
商明宝徒劳一场,脚也不踮了,沮丧委屈和难堪交织着,变成一股耍赖的撒娇:“你亲我一下……”
男人掌心下的镜面已是一片潮热水雾,但他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冷:“就这点招数,是怎么有自信一定会哄好我的?”
真要被她的大言不惭气笑。
什么好好写论文不要分心,什么等她回纽约……等她回纽约的那天,黄花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