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雨诺本来也就是出来玩的,便又陪她坐了下来,看她接待了两个顾客后,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你当时跟钟屏时,想过这些吗?他虽然是明星,但你妈妈应该也不可能允许你嫁给他的,这点你应该清楚吧。”
商明宝愣了一下,垂下眼睫:“嗯。”
“那你为什么还开始了?你特别喜欢他,所以宁愿飞蛾扑火?”
商明宝愣了愣:“做手术前,把所有的关注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不开玩笑,他那些演讲采访,我都会背。我觉得他很励志很勇敢,正面激励到我了。手术以后,他追我,我没想太多,觉得很梦幻,而且有上天眷顾我的感觉。别的我没想太多。”
而且钟屏毕竟是个中老手,在名利场的染缸中早就练就了一手好演技、好骗术,他要拿捏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易如反掌。
商明宝又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小哥哥特别厌恶他,也许那时候我还有一点为了他跟全世界为敌的叛逆,是不是很好笑?”
“好笑。”廖雨诺干巴巴地哈了三声:“所以,你明明可以随便谈个恋爱,单纯地eoy恋爱本身,但你就是不能把这件事的对象改成你斐然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一点?”
客人来询问,商明宝让他们自助买单,怔怔地跟廖雨诺对视一会儿,抿唇笑道:“也许是因为他太好了,而且我没那么喜欢他。”
她太坚持“没那么喜欢他”这一点,廖雨诺被她说服,“好吧,你是当事人,你说了算。”
在“通通一块,全场一块”的魔力下,货品清仓很快,商明宝叫了司机,那些摆摊的工具直接送给了旁边的一家华裔家庭,跟廖雨诺两人一身轻松而归。
廖雨诺约了人喝酒,商明宝将她在半路放下了,让司机送她去五十六街的公寓。
距离会面还有四十分钟,商明宝掏出钥匙,在推开门时,心情就已经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他又不在里面等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脱了衣服,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
没什么曲线,虽然粉色桃心的刺绣纹很甜美,但确实跟性感美艳搭不上边。
要不要换那身纯白蕾丝的?虽然也不美艳,但应该更唯美。
她只是略想了一想,就立刻打住了自己。向斐然是来帮她收拾新家的,不是来欣赏她的家居服的。新买的床垫、书桌都会在今天送到,那些她搞不了。
护了肤后,商明宝将外套挂上衣帽架,手往衣兜里一掏——
空的?
她神色一变,连忙摸进另一边口袋——依然是空的。
不可能。放裤子口袋了?不对,她今天穿的是瑜伽裤。
那股淹没到心口的慌张不讲道理也不给她喘息之机,她神情空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廖雨诺:“cheese,你有没有捡到一个白色的纸盒,是首饰礼盒,上面印了字样是——”
廖雨诺干脆地答她:“没有。”
“没有吗?那你有看到过吗?是不是清仓的时候——”
“也没有,完全没印象。”廖雨诺问:“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吗?”
是一亿年前的花。
安静而美丽地凝固住了,拥有一个奇怪的拉丁文名,无法被她记住。
商明宝咽了一下,迫使自己喘了口气:“不是很要紧,没关系,我再找找。”
她贴墙坐在地板上,闭上眼努力回想,拨出电话给司机,努力镇定,字字叮嘱:“找仔细一点,把整个车子每个角落都找一遍,尤其是座椅底下,或者门缝。”
司机得令,想挂电话,听到商明宝说:“别挂,就这么找,有什么随时告诉我。”
司机只能一手掌着手机,一边俯身,从后座开始细细地搜寻,将地毯也掀开。
在这通话的一分二十秒内,商明宝不敢让自己心跳太响,像用一根细线吊着、悬着。心跳太响的话,会让她错过对方的第一答复。
胸腔里是空的,似有穿堂风。她的脉跳落不到实处。
“找到了。”
像一柄锋利的刀划开了罩在她脸上的塑料薄膜,她可以呼吸了,本能地说了句:“太好了。”
她自己没发现,司机却听得清楚,说道:“小姐别哭,我这就给你送过来。”
哭了吗?商明宝下意识抹了下脸颊。
没有哭,只是声音里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欣喜那么强烈,以至于让司机以为她是喜极而泣。
那枚金珀在向斐然抵达之后,才被送上了门。
向斐然是有时间观念的人,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商明宝原以为是司机,满面笑容地去开门,一见是他,反而怔了一下。
向斐然将她神情的变幻捕捉地清楚:“约了别人?来得不巧?”
他很自然地打算回避,脚步往旁边让了一步。
商明宝连忙打开门:“不是,我以为是司机。真的。”
向斐然点点头。室内氤氲着一股浓郁但又带点清新的花香,从浴室蒸腾出来的热气漫漶在通往卧室的通道中,令人很容易便猜到她是刚洗了澡。
向斐然换下篮球鞋,摘下口罩。想问商明宝今天需要帮什么忙时,门铃再度响起。
商家的司机穿得比他这个博士正式多了,西装革履的,双手递上一个眼熟的白色硬纸礼盒,道:“卡在后座的地垫和门缝里,幸好你及时问,否则下一回开门,也许就滚下去真找不着了。”
商明宝接过,对他道谢。转身时,看到向斐然双腿交叠,斜倚着玄关的白墙。
“这么快就丢了一次?”他笑了笑,但神情很淡,眸色深沉,在他这副锋利清冷的长相上,明显地显现出一股拒人很远的冷感。
商明宝有些磕绊地解释:“不是,我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可是那个袋子太浅了,今天没有拿包……”
“不要紧。”向斐然站直身体,转身往客厅里走:“东西送你就是你的了。”
送货上门的客人一波连一波,床垫、书桌、梳妆台、沙发椅。商明宝买的都是高级实木家具,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安装,大部份是整装出厂,即使是分部件的,也由送货工人安装。
屋内忙碌不停,进出工人的鞋套在地板上发出来来回回的窸窣声,更显得这一目了然的小公寓十分安静。
商明宝从冰箱里拿出纯净水,挨个给工人分了,最后递给向斐然,用惯用的撒娇语气说:“别生气了。”
向斐然勾起唇,心平气和地说:“没有生气,别多想。这个东西不贵,不要把它当成你的负担。一件出于高兴而送出去的东西,如果最后变成了一件不知道怎么让人处置的负担的话,反而弄巧成拙了。”
最后一波工人离开后,室内彻底安静下来,隔着厚实的阳台玻璃,似乎能听到楼下转角处明黄色计程车驶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向斐然拧上水瓶瓶盖,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只来了一个小时,负责在旁边监工,顺便用不低的存在感告诉这些工人,这个公寓并不是只有一个女生单独居住。
“还有……”商明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因为她根本就没搬过家,不知道要忙些什么,而这里看上去东西也已经准备齐全,只等她入住后慢慢地丰满布置。
简言之,她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已经完成了。
“我请你吃饭,我们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呢。”商明宝说,“我让苏菲订个位子。”
“改天吧,我还有点低烧,需要回去休息,明天周一,有组会要开。”
他说的是正经事正经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商明宝觉得这些话很冷淡。
“你烧还没好?中午陪我逛街时,也没退么?”
“没退,但没关系,不是会传染的感冒。”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斐然已经越过她身边,客观而冷静的姿态:“babe,我们都还要在纽约待一段时间,吃饭什么的,不急在今天。”
商明宝冲动地拉住他:“你那天明明早就认出我了,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直接就走了?”
她一拉他的手,就知道他的烧真的还没退。
明明是去拉他手,却反过来被他握住。她心里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他体温烫的,还是被他如此强势的反客为主而吓的。
向斐然捏紧了她的手:“你真的想知道?”
商明宝的眼眸只敢抬起一半。在他突如其来的强势面前,她忽然变得气势衰弱而胆怯。
“因为我以为你不想再跟我有第二次交集。”
“什么?”商明宝懵了,“怎么可能?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你不问一问就走?”
“因为你的招数太离谱太弱智太侮辱人,明白吗?”向斐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么弱智的表现,我只能认为你在明确告诉我,我们不需要久别重逢这件事。商明宝,我尊重你。”
他的话和词语都咄咄逼人,眼神也很让人陌生。商明宝被他晦沉的视线锁着,咽了一咽:“如果有下次,你也可以不那么尊重我,至少——”
她的“至少”在向斐然的冷笑中戛然而止。
向斐然微眯了眯眼睛:“可以不那么尊重你?”他语气莫名地放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今天早上起来就在反思自己,昨天因为彼此相认,可以看作是真正的重逢,加上他高烧不退,所以言行中似乎有欠缺稳当、突破边界的地方。
他反思了一上午。
直到去药房买完药,来不及吃一口午饭,在集市上猝不及防再见到她——
他所有的反思都土崩瓦解。纸糊的。假惺惺的。自欺欺人的。
生气?他怎么可能为了一块他送她的琥珀差一点背弄丢了而生气?
他只是必须要走。
因为他今天,烧、没、退。
而她现在居然敢说,你可以不那么尊重我?
她太单纯,根本想象不到他要的是什么。
向斐然薄唇抿着,视线如有实质地停留在商明宝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昨天因为发烧,加上高兴,所以有冒犯你的地方,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那种会对女孩子很随便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是你,我对你——”
没有非分之想。
商明宝的呼吸已经薄如蝉翼,或者说,蛛丝一样脆弱。她轻而疑惑地从鼻尖哼出一个“嗯”,声线轻轻地颤抖。
向斐然原本的话没有说完,突兀而低声地另起了一句:“我今天烧还没退,说真的。”
商明宝家居服底下的身体,出了细密的薄汗。
她仰着脖颈,仰着巴掌大的脸,目光迎着他的逼视,又受不住似的眼睫一颤,将视线阖了下来:“那你……吃退烧药了吗?”
向斐然扣紧了她细细的手腕,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咯吱作响,却谁也没察觉。
那阵咯吱声突然停了。
砰的一声,水瓶被随手扔在了刚拆开塑封薄膜的乳胶床垫上。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扶上商明宝的腰。
她的腰肢如此纤细,不堪一握,在他的掌心底下没出息地发软,几乎难以支撑她上半具身体。
是的,她站不住了。被向斐然握在她腰上的力道支撑着,却像是把自己往他手里送。
向斐然垂下脸,鼻尖与她的面颊若有似无地轻触,讲话与呼吸的滚烫轻而薄地拂在商明宝的脸上:“没吃,赶着来见你,忘记吃了。”
这句话是要命的。商明宝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她蓦地被向斐然折了腰,抵在窗台上。
她终于还是被他坚定、强势地吻住。
瞳孔的怔然和涣散只是一秒,一秒后,商明宝闭上眼,根本无从抵抗,顺从地张开唇,接纳了他的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