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离开聘礼,落在了那如山岳般高壮的卫大虎身上。五官长得倒是不错,配得上她家桃花,只是这个头未免太大了点,这事儿王大娘也没说啊,瞧着挺唬人的。
赵素芬心头腹诽,随后瞧向卫老头,虽是比寻常男子高壮许多,也没有如卫大虎这般夸张成这个样的,垫个脚尖脑袋都能撞到房屋顶了。
这体格,自己那娇小的闺女……
赵素芬强迫自己收回心绪,下聘之事只是走个流程,该说该了解的两家早就在私下各自有数,如今自然是皆大欢喜。
唯有卫大虎有些失望,来时还以为能瞅瞅未来媳妇长啥样,眼下瞧着这堂屋里的人,就没一个能对得上的。
正失望着,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人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年岁尚小的男娃子,微胖的小脸上扬着讨喜的笑。
钱狗子扬着小脑袋望着他,问道:“就是你要娶我姐?”
卫大虎故意问:“你姐是谁?”
钱狗子把脸一垮,不高兴地把手背到身后:“我姐是桃花,你居然连我姐的名儿都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你姐叫桃花。”卫大虎听他爹提起过,他未来丈母娘嫁过三个男人,他要娶的桃花是大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而且两个弟弟的爹都不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个小娃子估摸是最小的那个弟弟。
胆子倒是大,在他面前没有露怯,卫大虎心中有两分喜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钱来福。”钱狗子一点不怕他,“他们都叫我狗子,你以后是我姐夫了,你也可以叫我狗子。”
“不过现在不行,你现在还不是。”钱狗子谨慎地补充,他说完歪着脑袋仔细瞅了他好几眼,迈着小短腿屁颠颠跑了。
卫大虎一脸摸不着头脑。
前头说得热闹,躲在屋里的桃花在纳鞋底,刚收针,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钱狗子蹿了进来。
“姐!”钱狗子小跑到她身边,“我仔细帮你瞅了,他长得不丑,有屋顶那么高,他和他爹拿了一匹红布,一包点心,一坛酒,还有一包糖,娘看起来很高兴,还说要把布留着让你做嫁衣,大嫂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桃花摸着他一脑门汗,那帕子给他擦了擦:“你偷听大嫂说话了?”
“我才没有偷听呢,她和二嫂说话,我就站在她们身后。”钱狗子吐了吐舌头,“姐,你真的要嫁人了吗?”他说着瘪嘴就要哭。
“等你像姐这么大的时候也要娶媳妇呢。”桃花摸了摸他的脑袋,倒是没有把他口中比屋顶还高的话放在心上。
“那我能去找你玩吗?”钱狗子抱着她撒娇,他最喜欢爹娘和姐姐了,他虽然人小,但和村里孩子打架时经常被人骂是三嫁娘生的孩子,他大哥二哥也不喜欢他,家里只有爹娘和姐姐对他最好了。
准确来说,是娘和姐姐对他最好。
他爹对大哥二哥也好。
钱狗子想到姐姐就要嫁人了,心里难过的不得了,心里又惦记着堂屋桌上的点心,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问:“姐,等他们走了,桌上的点心能给我吃一块吗?呜呜……”
桃花哭笑不得,连连保证给他吃两块,钱狗子才慢慢不哭了。
姐弟俩在屋里已经商量好了点心的归属,外头卫家父子也走了。
赵素芬在大儿媳欲言又止的表情下,亲自把聘礼全给收进了自个屋里。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肚子里打什么主意,惦记布?点心都不会给你留一块!
“哎娘,这么大一匹布,桃花肯定用不完,要不……”赵素芬不等她说完,反手关上了门。
她今日心情舒畅,懒得与她计较,隔着门窗大声喊桃花,叫她来屋里。
赵素芬脸上堆满了笑,见桃花来了,叫她关紧屋门,隔绝了外头大儿媳的打量,拉着女儿坐在床头,语气里都是笑:“娘这下是放心了,那卫大虎瞧着话不多,但十分有礼貌,娘这双眼看人不差,那孩子是个可以过日子的。”
桃花也瞧见了那匹红布,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瞧这颜色,正的很,料子也不错,不是普通的布。”赵素芬不敢摸那块布,担心自己手上茧子给弄坏了,“给你留着做嫁衣。”
桃花眼圈微红:“娘,我哪儿用得着新布做嫁衣,随便借一身就得了。”
村里许多姑娘出嫁时盖块红布便了事了,能借一套嫁衣穿都是顶有面子了,她原也打算盖块红盖头便罢,本就没有贪图卫家什么,自然没有过别的想法。
“哪里用不着?我家桃花咋就用不着穿新嫁衣?”赵素芬摸了摸她的脸,“卫家给你抬脸面,你就得把脸面撑起来。”
说完,她又笑道:“我请你王大娘传的话,那卫家父子是一句没听,这下怕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
桃花看着娘这两年愈显老态的脸,心里难受的受不住,她这婚事娘也是操碎了心:“娘……”
“那卫老头瞧着不是个刻薄人,卫家就他这一个长辈,你嫁过去日子不会太难过。”赵素芬拍拍她的手背,教导女儿,“你要懂得孝顺,不要忤逆长辈,须知一家人把力往一处使才能过好日子。”
桃花闷声点头。
赵素芬见她眼角泛泪,心头也被勾起了即将嫁女的情绪。这世上哪有嫁闺女不哭的母亲?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会操心操肺。
“日子这个东西,自个过了才知晓好歹,娘这辈子也过得稀里糊涂,实在教不了你什么,全靠你自个摸索着过了。”赵素芬想想自己嫁过三个男人,一时也是悲从中来,这嫁人的经验,她是半点教不了闺女啊。
桃花眼泪流的更凶了,只会点头。
“娘只能带着你走到这一步了,日后的路得靠你自个走了。”赵素芬说这话时已然带上了哭腔。
桃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