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及众臣闻此,无不失惊,叹惋不已。吴王再三劝之不从,只得权且散朝,暗嘱伍员以私谊挽留。伍子胥奉命,散班后便请孙武至府,不论公事,只说私交,恳请留朝。
孙武愈加不从,反私劝伍员:子乃智谋之士,岂不知天道乎?暑往则寒来,春还则秋至;三十年河东,复三十年便转河西。吴王以寡欺众,几灭楚国,因恃其强,骄乐必生。夫功成不退,将有后患,我兄详之!
伍员正当扬眉吐气之时,春风得意之际,岂肯听他?不以为然,复又相劝。
孙武叹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子不听弟之劝,亦休劝我。
由是深施一礼,离开伍府,还归家中,收拾行囊车马,飘然而去,其后不知所终。孙武虽去,然因留下十三篇兵法于世,诸子百家中兵家一派,便即自此而兴。
孙武弃官隐居之()
后,吴王阖闾即拜伍员为国相,尊呼为子胥而不名。伯嚭为太宰,同预国政。更名阊门曰破楚门,复垒石于南界,留门使兵守之,以拒越人,号曰石门关。
周敬王十五年,楚昭王十一年,公元前505年。
楚昭王遣王孙熊繇在梅子(今梅溪乡)筑东麋城,迁其国遗民于此。
画外音:古糜国,祁姓,子爵,建国于商,春秋时被楚国所灭。糜国王族后裔及其国民中,多有以故国名为姓氏者,称糜氏或麋氏,后统一为糜氏,世代相传至今。楚国虽经吴国沉重军事打击,但因国土广袤,本国发展未受太大影响。反而知耻而后勇,在令尹子西治理之下稳步发展,直至达到繁盛顶点。因改革政治体制,在全境范围内普遍设立新县,边境设郡,完善官职爵秩,发展经济。楚文明一如江河出峡,以奔腾万里之势,终致盛极一时。
时过三载,鲁定公八年。
孔子在鲁,时年五十岁,自称“五十不惑”。
阳虎字货,鲁大夫季平子家臣。季氏数世掌握鲁国朝政,阳货复又掌握季氏家政。因势力渐大,勾结季桓子之弟季寤,复与公鉏及等人联手,背叛季桓子,欲图取而代之。
因谋事不密,阳货反被季桓子与孟孙氏合力打败,逃往齐国,史称阳货之乱。
便在此时,季桓子家臣公山弗扰亦效阳货,起兵叛于费邑,命召孔子参与谋划。孔子当时正准备出仕做官,于是便欲应公山弗扰之召。子路闻而不悦,来劝恩师。
子路:夫子若无处可去,也就算了,何必非从公山氏之召,去侍奉此类家奴?
孔子:此言虽鲁,却是至理。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于是听从弟子劝告,婉拒公山弗扰之聘。
与此同年,范蠡携师妹越盈至越,以满腹学问打动越王允常,封为上大夫。乃命师妹训练越军击剑之法,三年之内,越国士卒无不以一当十,武力便为诸侯列国之冠。
范蠡高瞻远瞩,为防备吴国来袭,率军筑城于浙江之口,号曰固陵,言可固守之意。
楚昭王迁鄀之后,以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尹,申包胥乞师功大,欲拜为右尹。
申包胥固辞不受,昭王强之,包胥乃挈其妻子而逃。妻子不解,问丈夫逃走之故。
申包胥:吾为朋友之义,不泄子胥之谋,使引吴兵破楚。郢都被毁,国人死难,大夫家室遭辱,平王之墓发掘,鞭尸弃骨,皆吾之罪。以罪而冒功,吾实耻之!
遂逃入深山,终身不出。楚昭王旌表其闾,名曰忠臣之门。
楚昭王复因王孙繇曾在江上舟中替己受戈,封为右尹。沈诸梁、锺建、宋木、斗辛、斗巢、薳延等诸大夫,俱都进爵加邑。又召斗怀还朝,使为大夫。
令尹子西不解,问道:当大王亡郧之时,斗怀欲行弑逆,幸被其兄斗辛阻止,复逼我等奔随,受尽颠簸磨难。大王不罪之可矣,因何反得封赏?
楚昭王答道:想当初也,因我父王偏信费无极谮言,冤杀其父。彼欲为父报仇,乃孝子也;且听其兄劝而止,复曰悌弟也。既如此孝悌,何难为乎忠臣?
子西闻听此论,再拜称贺:大王胸怀宽广,光尘霁月,为臣叹服。
此年中秋,楚昭王置酒新宫,与群臣大会,并命乐师扈子鼓琴。
扈子恐昭王安乐忘苦,复蹈平王故辙,乃趁操琴之际,鼓《穷衄》之曲。其词曰: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极多所杀,诛夷忠孝大纲绝。
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子胥伯嚭孙武决。
五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虏荆阙。先王骸骨()
遭发掘,鞭辱腐尸耻难雪。
几危宗庙社稷灭,君王逃死多跋涉。卿士凄怆民泣血,吴军虽去怖不歇。
愿王更事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
昭王闻其琴曲,垂涕不已,深感曲中之意。自此早朝晏罢,勤于国政,省刑薄敛,养士训武,修复关隘,严兵固守。
公孙芈胜既归楚国,楚昭王封为白公,使居巢邑,人称白公胜,筑城名为白公城。遂以白为氏,聚其本族而居。
楚昭王自随返国,生聚教训十载,民殷国富,开始对外用兵。
昭王二十年,楚国出师,一举即灭顿国,俘掳顿子牂。
次年灭胡,掳胡子豹,报其从晋侵楚之仇。
再次年围蔡,问其从吴入郢之罪。蔡昭侯请降,楚昭王迁其国于江、汝之间。
鲁定公九年,孔子为中都宰,治理中都一年,卓有政绩,四方皆以为榜样效之。
当年孔门弟子燕伋学业成就,载咏回归乡里,设教渔阳,聚徒传道授业,十有八春。期间因思师心切,乃撮土筑台望鲁,常携琴酒,登台而饮。
公元前500年,乃是周敬王二十年。此时距周平王迁都洛邑,已二百七十一年。
在此二百余年中,诸侯间战争连绵不断,相互争霸兼并。中华大地原有三百余诸侯,至此已减少到不足二十个。这时周天子只是名义上天下共主,仅余洛阳附近残留领地;就连朝拜形式及定期贡献,也一并断绝。
在此时期,中原地区各种思想出现,诸子百家彼此诘难,相互争鸣,学术盛况空前,称为“百家争鸣”。据《汉书·艺文志》记载,此期参与争鸣者,有名者共有一百一十九家,发表著作七千三百二十四篇。其后《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则记载,诸子百家实有上千家。但影响较大,可被称为“学派”者,不过十二家而已。
周平王东迁之后,天子地位衰微,礼坏乐崩,一些王官散入诸侯,或流落民间,打破学在官府局面,私人办学兴起。孔子所办私学,提倡有教无类,只要学生送予束修以为学费,则就可以拜师受教。学者谓士,若学有所成,则可经人推荐,担任诸侯国官职。各诸侯大夫为逐鹿中原,统一中国,因此纷纷养士,形成风气。
齐国田常杀牛,自己仅取一豆肉,其余都用以供士。
魏文侯草贤礼士,齐威王建设谡下学宫。
又战国四公子,齐孟尝君、魏信陵君、赵平原君、楚春申君,皆都养士,多达数千。
画外音:齐国临淄稷下学宫,创建于田桓公田午,发展于齐威王;兴于齐宣王,衰于齐悯王,中兴于齐襄王,亡于齐王建,大约存在一百五十年之久。稷下先生与各派著名学者,皆都曾在学宫传道、授业、解惑,为春秋战国诸侯培养出众多人才。赵国人荀子名况,十五岁就到此学习,后为稷下学术大师。孟子两次入齐,讲学长达三十年,被授予上卿。齐宣王时,稷下学宫求学者多达数千人,其中不乏有成就者。
将稷下学宫依其学术分门别类,便称诸子百家。著名者十二家,名列如下。
首推儒家。以孔子为师,以六艺为法,崇尚礼乐仁义,提倡忠恕及中庸之道,主张德治仁政,重视道德伦理教育。
次为道家,又称“道德家”。以老子为师,以道学为理论基础,主张道法自然,提倡清静无为,守雌怀柔,以柔克刚,无为而治。
其三墨家,创派祖师是为宋国人墨翟。以“兼相爱,交相利”为理论基础,提倡视人如己,爱人如己。提出尊天事鬼,又提出“非命”主张,强调靠自身强力从事。
其四法家,管仲、子产是为法家先驱。主张以法治国,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故称()
为法家。战国初期,李悝、商鞅、申不害、慎到等开创法家学派,是为多祖师派别。
其五兵家,创派鼻祖便是春秋晚期杰出军事家孙武。兵家更无政治及经济思想学说,只论用兵之道及克敌制胜之法,代表人物便是孙武及其同宗后人孙膑。
其六名家,郑国大夫邓析是为创派先驱,宋人惠施为其掌门代表。名家内部为多派,并无共同主张,主要有“合同异”派与“离坚白”派。
其七阴阳家。因提倡阴阳五行学说,并解释世间万物得名。源于上古太史阶层,创派掌门乃为齐国人邹衍。春秋末期,阴阳与五行渐渐合流,更创“五德终始说”。
其八纵横家。以纵横捭阖之策游说诸侯,从事政治外交活动,后世亦称谋士。鬼谷门人苏秦力主合纵拒秦,师弟张仪则力主连横破纵,纵横家由此得名。
其九杂家。博采各家之说,以兼儒墨,并合名法,于百家之道,无不贯通。杂家著作以《吕氏春秋》、《淮南子》为代表,分别为秦相吕不韦与汉淮南王刘安招集门客所著。
其十农家,出自上古管理农业官吏,尊神农氏为开派祖师。以为农业是衣食之本,应列于民生首位。农家分为两派,一派只言种树之事;另一派通过农业,关涉政治。
其十一小说家,是先秦与西汉杂记民间古事学派,先秦九流十家之一。以记录民间街谈巷语为业,并呈报上级诸侯贵族,以作施政参考。
其十二方技家,以医学为理论基础,包括后世医家与方士。更有房中、神仙二家,多归入道家门派。方技家代表人物,远古有岐伯、俞拊,春秋时有扁鹊、秦和,汉有仓公。
画外音:通过百家争鸣,各家之间互相辩驳,又互相影响,取长补短,中国传统文化体系基本形成,为推动中国历史发展贡献甚巨。百家争鸣,是中国历史上首次大规模思想解放运动,亦是中国学术文化思想发展史上重要里程碑,奠定中国思想文化发展基础。
公元前498年,鲁定公十二年,孔子五十四岁,终为鲁国司寇,身列朝班。
鲁桓公后裔孟孙封于成邑,叔孙封于郈邑,季孙封于费邑,交相把持国政,号称三桓。然其虽曰把持国政,私邑却为家臣邑宰盘据,复又侵凌三桓。
孔子见此,进言国君: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过制,请皆损之。
鲁定公采纳孔子之议,三桓亦皆同意。
因有三桓大力支持,郈邑城墙被顺利拆毁。
季桓子家臣公山不狃盘据费邑,倚仗兵强城高,向来不听家主之命,并连国君亦不放入眼中。闻说定公欲令孔丘拆毁三都城墙,郈邑已隳,乃增费邑防备,以御公室之兵。
孔子弟子仲由字子路,时为季氏宰臣,奉师父及家主之命,带兵来毁费邑,公山不狃率家兵据险以抗。又使叔孙辄分兵一半,带领费人直捣都城曲阜。
鲁定公不曾防备,见费人攻至,仓皇逃到季孙氏家中躲藏。
大司寇孔丘沉着冷静,仗轻车长戟,率兵反击。
孔丘非但学识过人,兼受父祖遗传,勇冠三军,只经三合,便击败费人。公山不狃只得保护叔孙辄逃往齐国,费邑城墙终被拆毁。
子路拆毁费邑,复来毁隳成邑。
孟孙氏家臣公敛处父亦效公山不狃,率兵据城抵抗。
子路来报师父,孔子请孟孙氏出面协调。
孟孙却已看出,孔子是以抑制家臣为名,其实推行增强公室,抑损三卿之实。于是便又反悔,一边托病不出,一边暗中支持公敛处父,对抗子路之兵。
孔子叹道:我虽能制三桓,然国君在其手中,未免投鼠忌器,不能恣意为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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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毁隳三都之策,只因孟孙抵制,功败垂成。
季桓子召见孔子,闲论天地宇宙,万物之理。只因孔子知识渊博,无所不通,季桓子与语竟日,如在江海之中,莫窥其际。忽有仆人自费邑而至,急步上厅,神色慌张。
季桓子:何事惊慌如此?不见有贵客在堂乎,失礼至甚!
仆人:家主,是有一事,甚是惊怪。我等于国中穿井,掘得土缶,内中有物似狗,不知何类,故来报与主公,请令定夺。
季桓子闻报,惊怔半晌,不知所答。
孔子笑道:据孔丘所闻,山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羵羊。今得此物于土中,其为羊必矣,并非狗也!
那费邑仆人面显惊奇之色,正要答言,却被家主止住。
季桓子有意考较孔子学识真假,于是问道:则依先生之见,羵羊是何形状?
孔子答道:非雌非雄,徒有其形。
费仆大惊道:先生真乃神人也!其物果似羊非狗,且不成雌雄者。
季桓子叹道:仲尼之学,人不可及。
费仆:请问家主,羵羊却作何处理?
季桓子:此事却还有劳司寇大人,给予明示。
孔子:原是土中之手,纵其还于土中是也。
费仆大喜,执礼再拜而去。
便在此时,却见孔府管家到来,在门首探头探脑,欲进不进。
孔子:登堂入室可也,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管家闻此,方敢上堂。先向季桓子施礼拜见,起身后自怀中掏出一卷简书,呈递孔子,口中报说:此书乃是楚王遣使送来,立等回复,小人故此不揣冒昧,寻至此处。
孔子接书看罢,恐季桓子见疑,遂道:我道是甚要紧之事,原来如此,却是好笑。
季桓子:究系何事?
孔子:楚昭王前日渡江之时,在水上捕得一物,其大如斗,赤红如日。剖而尝之,其甜如蜜,未知何物。因亲修书信,使人送来曲阜,询我渡江所得之物,是何来历。
季桓子:奇哉,世间竟有此物。但不知夫子以为如何?
孔子:观其书中所述,此物是名萍实,可剖而食之也!
季桓子:夫子何以知之?
孔子:萍者,浮泛不根之物,结而成实,虽千百年不易得也。此乃楚国散而复聚,衰而复兴之兆,可喜可贺!
季桓子闻罢,啧啧称奇,赞羡不已。
当时楚国使者正在外面廊下相候,将孔子与季桓子之言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大喜,急忙上堂,当场叩谢。孔子即向季桓子索讨刀笔竹简,复书楚王,交付来使。
楚使得书,欢欣鼓舞辞去,归告其主,楚昭王自也叹服不已。
孔子发遣楚使已毕,便欲起身告辞。正在此时,忽听马车急驰之声,在府门外面戛然而止。刹那之间,信使入府登堂,见孔子在座,欲言又止。季桓子:何事?但说无妨。
信使:阳货去鲁逃齐,以欢阳之田献于齐侯,将欲借兵伐鲁!(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