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
他拿着一把铁锹,出去了。
林场的绿色长廊被覆盖了一层细细的白雪,一眼望去,千山万岭,银装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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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原一路穿过这绿地,进了沙漠区域。
沿路的草方格被积雪藏得严严实实,梭梭树上挂着的雪花随风摇曳。
盛原随手抚下梭梭树上挂着的雪花,积雪扑落落往下掉,落入沙土里,化成了一滩雪水。
雪后的空气格外冷冽,盛原呼出一团寒气,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治沙点,将铁锹插入沙地。
“阿原!”林思邦扛着一把铁锹,也跟来了。
盛原回头,问道:“你来干什么,这个天气,不午休?”
“那你呢,咋回事?”林思邦将铁锹***盛原旁边的沙地里,嘻嘻一笑,“我看你最近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是家里又出啥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愁年底的治沙任务。”
“愁啥呀,撸起袖子就是干啊!”林思邦指着满地的积雪,“这还不是好兆头吗?今儿这个倒春寒,又来了一场雪,这几场雪下的都很及时,好墒情啊,今年压沙不愁水了!”
“今年压沙是不用愁水了。”
“对啊,那你愁啥呢?”
盛原望向苍茫的沙漠,再次呼出一团寒气。
林思邦都给他一根烟,“来吧,哥。”
盛原看了他一眼,接过。
林思邦又给他点上火,“抽吧,去去心里的烦恼。”
盛原眯起眼睛,抽了一口烟。
林思邦笑看着他,“你那支笔物归原主了?”
“你怎么知道?”盛原又看了他一眼。
“我看到那支笔不见了啊。”林思邦几次见到盛原都对着那支蓝色的卡通笔发呆,他打趣道:“阿原,咋地,看上那位东部来的姑娘了?”
“哪能啊。”盛原表情平静,轻飘飘地反驳了一句,“我是谁,她是谁。”
“哦,你是谁,她是谁?”林思邦顺着他的话追问。
“她是从东南方飞来的喜鹊。”盛原不假思索地回答。
林思邦觉得有意思,再问:“那你呢,阿原,你又是什么?”
“我啊,我是落到那沙土地里的贫水。”
有一天,喜鹊迷了路,停驻在这大沙漠里,是梭梭树根下的那滴贫水,给了喜鹊生机。
喜鹊能飞过沙漠,去往辽远的海滨,那里水源丰富。
而被梭梭困住的沙土地深处的贫水,只能永远待在单调的沙漠里。
林思邦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睛,托腮道:“阿原,你好像一个诗人。”
盛原嗤笑一声,“哪能啊。”
“你是沙漠诗人。”林思邦竖起大拇指,“有才,真有才,还会比喻呢。”
盛原低头抽烟,不再言语。
林思邦从身后摸出一个口琴,“阿原,我吹首曲子给你听。”
盛原看了他一眼,随地坐了下来。
林思邦坐到他身侧,吹口琴。
吹出的曲子旋律优美、明快,节奏强烈、清澈。
随着美妙的琴声,盛原似乎看到了群山环绕的草原上万马奔腾,自由且空旷。
一曲毕了,盛原问:“这是什么歌?”
“乌兰巴托的夜。”林思邦问,“阿原,你听过这首歌吗?”
“没有。”
“这可是口琴巅峰作品。”
盛原不懂音乐,也没什么乐感。
林思邦说:“我唱给你听,你听歌词。”
盛原点了一下头。
林思邦开唱:“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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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扬空旷的歌声,随着林思邦的声音,带着盛原仿佛穿越过城市和街道,来到有群山环抱的空旷之地,风从大地上飘过,风里带来野草和鲜花的香味。
盛原被这歌声震撼到,掐着烟蒂的手指微微一抖。
“穿过旷野的风……”他呢喃一声。
林思邦笑看他,“可不就是人生呗。”
盛原也笑了一下,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掐灭,扔到脚下,“你变成哲理家了?”
“我这不是在开导你吗?”
“你放心吧,我没事。”
“还有呢,想要的,喜欢的,就去把握。”
盛原站起身来,“我没想过儿女情长。”
林思邦也站起身来,“为什么?阿原,你也不小了。”
顿了一下,他问:“是不是因为周倩?”
“你想太多了,周倩是一个母亲。”
“你太照顾她们母女俩了,有时候会让人想歪。”林思邦拔起铁锹,开始压沙,“阿原,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盛原说:“我不是个沉溺过去的人。”
“那你到底是干嘛呢?”
“干活吧。”
盛原开始压沙,不再说话。
下午,天空又继续飘雪。
深夜,风雪停住,窗外一片寒冷。
姜隐坐在桌子前,看着那只蓝色卡通兔子笔。
今天下午,她又听卫生院的护士讲了,盛原昨天为了还笔,坐着等了很久很久,连午饭都没有吃。
本来她还没有多想,芳芳无意间说了一句:“真是奇怪哦,姜医生,如果他只是来还你一支笔,那他托人转交给你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坐角落里巴巴等你几个小时?”
姜隐听闻此言,心里一动。
是啊,只是为了送一只普通的笔,他却沉默地等上几个小时。
这正常吗?
在她们看来,是不正常的。
但是,他见到她,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送了笔就走。
他对她,似乎又只是对一个普通人的态度一样。
姜隐猜测不准。
转念一思虑,她又想,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姜隐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遥远的地平线那一抹凹陷处,看不到任何光亮。
她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