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却没什么反应,依旧不时伸手接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成水。
甲四没话找话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月见低头嗅嗅衣裳:“总觉得血味没洗干净,怕吓到小主子。”
说完她将胳膊一举,递到甲四面前:“你闻闻。”
甲四微微低头轻嗅,淡淡的轻香和梨汤香,说不好是衣裳的香气,还是,她的味道……
甲四觉得那梨汤中肯定有酒,不然,他怎么只是闻一闻,就觉得醉了?
脚像踩在棉花上,头懵懵的,强令自己保持冷静,轻声道:“没有血腥味。”
月见失笑:“你这家伙闻惯了血味()
,自然闻不出来。”
突然,月见有点失落,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看着飘雪,像是对甲四说,又像是自说自话:
“我竟然不喜欢血腥味了,以前我最盼的事,就是跟王爷远征,去杀***,刀山火海地闯,浴血奋战,马革裹尸而还。”
“你知道的,我的家人,全都死在***手中,我立誓要为他们报仇。”
“但是现在,我竟然害怕身上沾到血,怕吓到小主子们。我竟然真的喜欢去医护学院,训练那些女孩子。”
“开始我要训练她们,也是因为羡慕你能训练新兵,王妃玩笑似的让我去训练一支女医护。但现在,我很喜欢那些女孩子叫我教官。”
“你说,我是不是变成胆小鬼了?”
甲四沉默良久,直到月见看向他,他才转过头跟月见对视,轻声道:
“不是,你不是变成胆小鬼,而是找到更有意义的事。”
“我相信,比起你去征战沙场,你的家人,更希望看到你平安喜乐。”
月见失笑:“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想了很久吧?”
甲四脸一红,别扭地扭过头,他确实打了很久的腹稿。他又不是莫公子,文绉绉的话张口就来。
他像终于有勇气说出心理话一样,轻声道:“其实,我也很害怕。”
这下月见惊住了,哎哟一声道:“我们甲大统领也有怕的事?说来听听。”
甲四学她伸手接一片雪花,轻声道:“其实打***那一战我就发现了,就像王妃说的,以后的战场,注定是火药的天下。”
“我苦练的拳脚功夫,刀枪剑术,跟火药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可我,就是对战车,对火药不精通。”
“我这个大统领也不知道还能当几年?最多两年,新兵学用火药,学操作战车,都要多过练拳脚。”
“唉,所以我才想把莫公子拉到新兵营去,他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可惜晚了一步,莫公子要跟沈大人去基地。李念鱼聪明归聪明,可他只会闷头研究,根本就不会教人。”
月见体谅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咱们就努力学,又不是七老八十记不住事,多往火药营跑跑,总能学会的。”
两人相视一望,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念头,不是他们变笨了,而是,幽州的发展,实在太快了啊!
连他们这些长期跟在王妃身边的人,只要不学习,很快就会掉队。
安慰完之后,月见习惯性地气甲四:
“你抢不到莫公子,我就不一样,很容易就抢到蔡姑娘,还顺带抢了个白神医。我的医护队,很快就会壮大起来哦!”
甲四这次没跟她斗嘴,而是真诚笑道:“恭喜你,等这支女医护训练出来,以后就能随军远征了。”
就在这时,‘当"的一声悠长的打钟声响起,子时来临,新的一年来了。
接着远处传来一声‘嗖"地长音,然后是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天边就炸起万紫千红的烟花。
两人都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飞雪中燃起的璀璨光芒,轰隆声一声接一声,五彩斑孄闪耀整个天空。
街面上传来百姓的欢呼,和长长短短的接年炮仗声,今夜幽州城没有宵禁,整个城池的灯火亮声,城墙上面挑起鱼油灯笼,像一条条蜿蜒的火龙。
屋里传来王妃几人的说笑声,还有两个小宝宝呜呜呀呀的婴语,长廊下的月见和甲四相视一望,异口同声地道:
“新年快乐。”
这是跟王妃学的,以前没听过这个贺新年的说法,自从听王妃在初一时,()
见人就说‘新年快乐",渐渐传开,都开始这么说。
屋里莫公子朗声道:“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然后是王妃的声音:“来,让我们举杯,迎新年!”
“哎呀,甲四和月见呢?躲哪约会去了?”
廊下的甲四和月见又是心慌又是无奈,还很默契地一左一右转进屋里:“王妃,我在这。”
沈冬素笑的眉眼弯弯:“快来,喝完这杯屠苏酒,你们去外面赏灯,我和宝宝睡觉去。”
她像无意提及一般道:“落雪和清芷几个晚上也去赏灯,你们要是碰到了,一起喝一杯。”
大哥果然眼神躲闪,不断地看向窗外,明显心急了。
大宝小宝还没看烟花就睡着了,今晚沈冬素没让奶娘陪着睡,都睡到她床上,奶娘睡在隔间。
婢女送来泡脚的汤药,沈冬素暖暖地泡了脚,又喝了一杯红枣牛乳茶,看着熟睡的宝宝,自己却没半点睡意。
她将帐子放下挡去烛光,自己坐到卧室的书桌前,铺纸取笔,给凌墨萧写起信来。
当然,这是寄不出去的信,她要留着等凌墨萧回来再给他看。
今晚,你在北疆是怎么过年的?可有吃到饺子?喝到屠苏酒?
凌墨萧,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