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娜在家多休息了三天。
朵拉说的很有道理:“反正全勤已经没有了,再多请三天天假也没有差别。还是在家多休息休息吧。”
不过伊莱娜很快就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但是困扰着她的那一团复杂的思绪仿佛有生命一样,隐藏在黑暗中窥伺着,仿佛想要等到她独处的时候再次袭击她。她不愿回想这种感觉。她宁愿她的烦忧就和桥下的流水一样离开,永远不要再回头;既然情绪的低潮已经过去,为什么还要回过头去招惹它?
伊莱娜和莫丽一起看电视、做甜点、看书、研究妖精语、给斯卡曼德夫妇写明信片……她打定主意不让沉重的负面情绪有可乘之机。她尽可能欢快起来,企图激发自己对于每一件事的兴趣。她还把自己的这三天安排得满满的,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起来。她既要躲避时时骚扰她的负面情绪,又要压制自我催眠出来的亢奋,她还要尽可能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她都要爆炸了——而且最要命的是这种令她不适的忙碌或者说是精神重负似乎可以让她更好地躲避忧伤的袭击,她必须享受它。
尽管伊莱娜极力掩饰,但是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露出疲色。这种一闪而过的疲色和持续亢奋的精神状态很快就引起了比尔的注意。于是在伊莱娜重回岗位的第二天,比尔说要带她去一家伦敦餐厅吃饭,伊莱娜欣然应允。昨天她去古灵阁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她收到了无数的问候,这让她受宠若惊,她都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认识她。不过后来她明白,一部分是因为要去档案室办事,她不在就真的很不方便;另一部分是他们两人的熟人;还有一部分只是好奇于流传在古灵阁餐厅里的有关比尔和伊莱娜的八卦——韦斯莱和怀尔德天天一起吃饭、同进同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韦斯莱一个人吃饭?他被甩了吗?为什么怀尔德生病了是韦斯莱替她请假?
他们去的餐厅味道还行,比不上他们周六去的那一家,但是伊莱娜可能再也不会去那里了,不管他家的汤有多好喝。吃完饭后,伊莱娜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一走,说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走过路了。比尔没有异议,两个人就给自己施了个忽略咒,沿着公园的石子路散步。伊莱娜欢快地感叹了一句公园里的花坛,然后就迅速安静下来——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这句感叹像一个奇异的开关,她突然短路了,只觉得疲惫和茫然。一直注视着她的比尔见状拉着她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伊莱娜低垂着头,用高跟鞋的后跟随意地在地上划着。
突然,就在比尔准备开口的时候,伊莱娜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把什么复杂的情绪呼出去一样,然后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天空。可惜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天空中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
“伊莱娜。”比尔叫了她的名字。
“嗯?”伊莱娜的头还是向后仰着枕在公园的椅背上,只是朝他这边转过脸来看他。比尔的脸上神情说不上严肃,但是很认真,蓝色的眸子直视伊莱娜的双眼。这种神态她很熟悉,级长要开始约谈了。
“噢,威廉。”伊莱娜没精打采地坐直,“我不想说。”
“你可以把我当成伊丽莎白的。”比尔转过来看着伊莱娜温柔地说,后者低着头研究裙子上的褶皱。
“不。”伊莱娜干脆地拒绝他,她气势十足地抬起头,似乎想要发表什么长篇大论,比如《不和你的男性朋友谈心的一百个理由》或者《论威廉·韦斯莱和伊丽莎白·戈德斯坦的异同》。但是当她和比尔对视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她的伶牙俐齿和强势气场在朋友关心的注视下融化了。伊莱娜最后只是瞪了比尔一眼,却毫无威慑力。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亲爱的?”比尔问道。
伊莱娜忍不住被比尔的这句话逗笑了——()
这听起来实在太有莫丽的神韵了。而且这个“亲爱的(seetie)”是伊莱娜自己在和女生谈心时常用的昵称。但是这个词从比尔嘴里说出来就颇具喜感,看来为了让她开口他可谓是煞费苦心。ap.
“和我说一说吧。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比尔对她的瞪视毫不在意,反而被逗笑了。但这种笑容很温柔,很包容,很……伊莱娜说不出,反正她对此无法生气,只好移开视线不理会他。
过了许久,伊莱娜率先投降了。
“天呐,威廉,为什么非得谈这个不可?我就不能把它忘在脑后,让它……让它顺着泰晤士河流走吗?”她急躁又沮丧地问他,鞋跟一下一下地撵着石子路。
“莱娜,你不能永远躲着它。这是不可能的,而且你会筋疲力尽的。你应该看看你的脸色有多苍白。”比尔伸出手来把遮住伊莱娜面庞的金发挽到耳后,语重心长地劝说她,“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回答比尔的是长久的沉默,但是他还是很耐心地继续等待。
终于,伊莱娜开口说话了:“我……我觉得很疲惫。威廉,我还觉得很困惑。”伊莱娜抬起头来,神色晦暗,浅绿色的眼睛也没有光彩,不知道在盯着哪里。一小缕头发调皮地滑到前面来,但是伊莱娜没有理会它。
“本来在周六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因为我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发泄了我的情绪。然而,每次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有个声音在尖叫“为什么”,就像海妖一样阴魂不散。那个声音一直不停地问我,为什么她不爱我。”伊莱娜感觉眼眶发酸,她吸了吸鼻子,企图忍住泪意。
“这太可悲了。这就好比一个女孩和你分手以后还你继续跟踪她。”伊莱娜对比尔露出一个苦笑,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要是我能像甩掉前男友那样甩掉杰拉尔丁就好了。”
她别过脸去,胡乱地用手背把眼泪擦掉。比尔掏出手帕,默默地把伊莱娜手上的眼泪擦掉了。
伊莱娜对他挤出一个很浅的微笑以示感谢。她又继续说道:“我更加沮丧了。我一直自诩很酷,很现代,很独立呢。”说到这里,伊莱娜自嘲地笑了一下。“但突然之间,我过去认知中的自己消失了。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是那个被锁在那个房间里的小女孩,渴望得到我母亲的注意。我以为我有所长进,但到头来什么都没变。”
此时,伊莱娜似乎再也忍不住,开始掩面哭泣,整个人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比尔抱住了伊莱娜,伊莱娜埋在他胸前痛哭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呢喃:“天呐,我讨厌软弱。上帝啊,帮帮我,帮我剪断这种情感脐带吧……别再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