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逃避不敢去想展昭和白玉堂,不敢直面自己放下的错。
回京路上,他经常被骗,每次都提醒自己要长个记性,但下次遇事又会被骗,他总是过于轻信人性,以至于尤其艰难。为了讨生活,他也终于钻研世俗,在说书的途中,他认识了许多他过去看不上眼的浊泥,有时有人想要骗他,还是那些来听他说书的无所事事的闲汉给他出的头。
这些人的善意拉着他,心里的愧怍磨着他,让他一直吊着一口气,一边努力说书使自己果腹,一边打听去往京城的路,没被饥寒耗去他全部的精力。
但回到将军府生活无忧之后,他又蜷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他被母亲换了身份留在身边,仿佛作为贾宝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躲进了这样的安逸里,不敢醒来,每天和姐姐妹妹厮混,沉溺于这个虚假的身份。
他有时甚至希望自己能这样逃一辈子,却还是被从那虚假的身份中剥了出来。
他怯懦的本性使他忍不住逃避,可为人的是非善恶却拷问着他,曾经被他压下的愧疚和煎熬又席卷而来,重得他喘不过气。这样的感情的煎熬下,他比过去安分了不少,面对老祖宗都比过去时沉稳了,贾母和王夫人只当他是吃过苦头长大了,没有人去看他心中梗着那一团苦涩的空气。
现在想来,他过去那些自以为是的叛逆都显得娇气。
阿杨这个人,虽然看着是既靠谱又不靠谱,但遇到事的时候他往人身边一杵,那挺拔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真的能给人主心骨。贾宝玉轻易地被他唬住——又或者因为阿杨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同时也给这件事情擦好了屁股,贾宝玉对他有谜一样的信赖和寄托,吞吞吐吐地挤出了自己的不安和愧疚,还有他自愧又不断找补的逃避。
事后贾宝玉想自己当时大概是狡猾的,他那时多么希望能从阿杨这里听到一句“没事儿,都解决了”一类的话把这事揭过去,好安抚他的内心的愧怍,使这件事情从此翻篇。
但他未能如愿。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办,你磨了这么久,估计自己其实也想明白了吧?你做错了什么,你对不起谁……人是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而逃避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阿杨看着贾宝玉道。
若是真的不懂事的小孩,阿杨还乐意哄这开导,但贾宝玉只比阿杨小了两岁,这个年纪,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贾宝玉听出了他的未竟之意,一时沉默,却也有了打算。他欲先向老祖宗和太太道歉,再摆个家宴对府上的长辈赔个不是,贾宝玉虽然逃避承认自己的小心思,但心里清楚,只要有老祖宗做主,父亲和其他长辈就不敢太难为他。至于白玉堂……他的爆脾气贾宝玉早年就有所耳闻。他下意识的想法是希望阿杨能为他做个说客,再由家中长辈出面让人去赔礼致歉。
阿杨看贾宝玉沉默着思考,知道他心里大概有了打算。在阿杨看来,贾宝玉怯懦软弱没有担当,他有一堆难改的毛病,但事实上如果不是忽然遇到了石观音这破事,贾宝玉一辈子当他安逸富贵的公子哥,他说不定还是他这个身份群体中难得的好人。
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但至少有所打算,准备迈出第一步,还不算没得救。
贾宝玉抱着自己的小心思与阿杨告别,看阿杨离去的背影,他舒出一口一直纠结于心的郁气,安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