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孔明灯的婆婆还没有走,阿杨一手牵着黛玉,一手给自己挑了只孔明灯——是最寻常的那种款式。
黛玉看了看灯,道:“也给我拿一只这样的吧。”
“好。”婆婆拿了两只灯,一起交到了阿杨手里。
阿杨没多想就直接接过了灯,等灯拿在手上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似乎不太方便。
阿杨正想付钱,却发现自己一手牵着林姑娘的手,一手拿着孔明灯,根本腾不开手来付钱。
他这边不想松开手,这边又不太好让婆婆把灯先接回去,一时甚至迷茫地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办法。
黛玉失笑,转头看向婆婆,道:“就这两只灯就好。”
婆婆点了点头:“二十文。”
黛玉空着的那只手灵活地打开腰间的荷包,取了二十文出来。
阿杨在后面懊恼地垂了一下头,总觉得自己今天晚上总在丢脸。
婆婆接过钱,指了指观景台边上的小亭,道:“那儿有笔墨。”
阿杨谢了婆婆一句,才和黛玉往小亭走,心中遗憾还是不得不松开林姑娘了手了,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自然地牵上。
黛玉之前一起出行的小娘子虽然不拘着家世,但多少在一些小事上有忽略,第一次见到阿杨这样会向路商贩道谢的,一时说不清感受,但看着阿杨一直带笑的脸,却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微妙地被触动了,也向婆婆说了一声谢,才转身跟着阿杨往小亭走,脚步轻快。
小亭正中有一张石桌,桌上凌乱地放着几只毛笔,砚台上的墨还未干,大概不久前还有人在这用过。
阿杨在桌边的石凳上随意坐下,几下就把两只孔明灯撑起来了。他把其中一只交给了黛玉,又拿过桌上的一只毛笔,从怀着拿了只帕子把笔杆包了起来,这才递到黛玉手边。
黛玉一直知道阿杨对她一贯周到,但这种被人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地体贴照顾地感觉还是让她忍不住一笑,垂头掩下嘴角那道甚至说得上甜蜜的笑意,道了一声:“多谢。”
“林姑娘与我,不必言谢的。”夜黑无月,但周边的灯光却照亮了小亭,石桌边坐着的少年笑容温柔却不失神采,面具斜斜戴着,目光炯炯,眉目俊郎。
黛玉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脸色微红。
“嗯……”
四目相对,专注又迷离,交汇的目光中有什么在流转,黛玉感觉自己好像轻飘飘的,眼里只有阿杨,却又似乎走神想了很多东西。
“你要写些什么?”黛玉听见自己的声音。
二人从那个仿佛只有彼此的世界脱出。
“嗯……写、写吧,难得买了灯。”阿杨凭着本能回复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而后才反应过来林姑娘问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写些什么。
虽然阿杨的初衷只是觉得今天夜空上的孔明灯很好看,所以一时兴起想要放灯,甚至直到刚才他还觉得在没必要在孔明灯上写上什么东西。可是在黛玉问他的一瞬间,他又有了决定。
算了,买都买了,还是写点什么吧。
阿杨拿着笔迟疑,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想装模作样写首诗,但他又不长于此,不想自取其辱,平白拉低了自己在林姑娘心里的形象,有心想写上“心想事成”又觉得直白功利,实在太俗。
这边阿杨难为地快咬笔杆了,那边黛玉已经提好了一首小词,用词清新别致,行文流畅自然,欢快的形象跃然纸上,黛玉自某日开始做奇怪的梦起,已经许久不曾做出这么活泼的词了。连边上抓耳挠腮的同行者也被在词中被提了两句,更显生动。
阿杨探头看了一眼黛玉的灯笼,丝毫没有那个“抓耳挠腮不知()
道该在孔明灯上写什么的同行者”的自觉,被林姑娘写进词里,还颇骄傲。
看黛玉已经写了,阿杨思来想去,打了几个腹稿,最后却还是写了个最俗的。
“愿亲友无病无灾,喜乐安康。”
阿杨吹了吹墨迹,拿着灯和黛玉从小亭里走出来,从怀里掏出了行走江湖必备物品之一的火折子。
就在点起灯的那一刻,阿杨忽然想起了与黛玉下杭州路上参加的花会,那天他也和黛玉一同放了灯,那时他点灯时想着,如果两个灯能一起顺利得上天的话,他就抛下顾虑,听从自己的冲动迈出一步。
现在想来,还好他迈出了那一步,才不至于现在后悔。
如果……
阿杨又一次对着灯和自己打了个赌。
如果这次这两只灯能一起顺利地放出去的话……
就……
大约老婆婆已经回去了,再没有人过来放灯,空旷的观景台只有他们两人。二人各扶着灯,轻轻托起来,然后孔明灯在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在半空时,已经差不多飞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