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强行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没营养的话,默契地不谈对方这二十余年的事情,顾修竹时不时紧张地去摩挲椅子的扶手,上号的木头都要被盘出包浆了。
林海只能帮忙一起找话题,生怕顾先生熬不住这气氛,夺窗而逃。
林海的担心不无道理,当年和先帝争执了这么多年,顾修竹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逃避和放弃轻松而有效。
若非和吕夷简多年的交情,他早跑了。
要是他能像官家这么容易应付就好了。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行。
养徒千日用徒一时,花儿,对不住了。
顾修竹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带到小辈上,夸了夸黛玉和林瑾,又说起吕夷简的几个儿女,还念了念李寻清的弟弟李寻欢……吕夷简为找到了合适的话题松了口气,得知林海的女儿拜了旧友做先生,暗自思量着要不要开口把儿子送来,但凡学到顾治晏三分本事,都是拜相之能。
做出这要麻烦他的样子,也能让这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问题的旧友好受些。
二人不愧是旧友,即使阔别多年也依然默契十足,不约而同地想把小辈推出来解决问题。
“我家中四子一女,唯三子算得上聪颖,只事务繁多,无暇教导,不知治晏可愿看看这小子。”
偌大的东莱吕氏,自然不可能没人,就是因为知道吕夷简的用意,顾修竹才更内疚,对着徒弟时完全不存在的良心隐隐作痛,但也不辜负好友的心意,顺着台阶下了,面上还是副要打定主意装到死的风轻云淡:“若是个小古板,那我可没兴趣。”
吕夷简知道对方是听说了自己“试子”之事,装模作样饮了口茶,道:“是个好孩子。”
林海道:“我记得公著比烨熙还小上一些。”
吕夷简点头:“还未弱冠。”
又说了几句吕夷简的儿女,话题又转向阿杨。官家既然后日的朝会要给阿杨封赏,自然是事情收尾得差不多了,说上几句倒也无妨。
吕夷简又感叹了句:“少年英才。”
林海想起那时在杭州书房里阿杨坚定而坦然的表情,也感叹了一句:“是啊,顾先生教导有方。”
“那小子勉强还能看吧,才及冠就巴巴地说要闯荡江湖去了,哪想得到居然还能闯出点名堂来。”
二人都看过阿杨的资料,知道他科考成绩也不错,却未上京来参加秋闱,以为是因为顾修竹对朝廷失望,小心试探。
“承官家看得上,这小子也肯收心,虽然看着不着调,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几人聊着小辈,顾修竹感觉时机差不多,把徒弟祭了出来:“难得那臭小子今天没出去乱跑,不如把他叫来,正好让你见见。”
林海眉头一跳,总觉得有猪对自家的闺女虎视眈眈,但小辈的话题也聊不了多久,一旦话题结束,气氛又要变得僵硬,问过吕夷简的意思,打发下人去请阿杨。.
本来林瑾合吕家三郎也要被叫出来营业,但林瑾和李寻清去书院整理昨天对水车的记录,而吕公著与友人有约,最终只有阿杨咸在家里。
阿杨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敲门声,生怕又是哪个实心眼的内侍在门口委委屈屈蹲着,从床上弹射而起,而后才发现不对劲——这敲门声分明就是在睡房外面。
首先排除师父,要是他的话早冲进来了。
不等阿杨猜测,来人就在外面唤人了“杨公子!杨公子!”
听见来人唤杨公子,阿杨一时茫然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唤谁。
阿杨撸了把头发,起身去开门,发现外面是个眼生的下人,身上做林府下人统一的()
打扮。
“可是林大人有什么……”
“顾先生在我们府上,请杨公子来一趟。”
阿杨:“啥?”
这场面阿杨还真的没见过,师父他去老年人聚会,叫他干什么,总不至于是老年人炫耀吧。
等等、不会是给他制造机会偷偷见林姑娘吧!
“你等等。”
下人见阿杨猛地窜回了房里,关上了门,不过半刻,就收拾地人模狗样,从容不迫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方才被睡得仿佛梅菜干的衣服被换下了,换了身白衣,看上去颇有些风度翩翩的意味,在这腊月,让人看着就打了个冷颤。杂乱的头发被细细收拢,又心机地留出几缕,添了几分随性,脸是才洗的,因为下人隐约闻见了最近京城大热的玉兰雪肌霜的气味。
杨公子不是个武林人吗?
现在的武林人,都这么讲究了?
阿杨调整了一下腰间刀剑的角度,又理了理自己心机留出了那缕头发,不让它被风吹得凌乱,忽然想起自己没擦手霜,又折回屋里去擦。
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