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修抬手把毒萝拦在身后,下意识不想让小姑娘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可以称得上骇人的丑态,毒萝却执拗地探出头盯着他,咬着牙,手上揪着自己的小裙子,莫名的愧怍和因为无能为力的自责几乎从眼里溢出来。
顾北辰无法挣脱被子,甚至无法通过伤害自己获得痛苦来转移注意力,满面涕泪,狰狞可怖,唯一露出被子的面部青筋暴起,尽管他极力抑制,还是忍不住从喉头发出痛苦的的闷嚎。
就是一向自称自己冷漠无情的阿杨都早早别开头去不忍看他,走到毒萝身边,抬手捂住小姑娘的耳朵。毒萝松开被她揪的发皱的漂亮的小裙子,把阿杨捂着她耳朵的手扯下来。
温热的水滴在阿杨的手背上。
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长长的暗道里回荡着嘶哑破碎的喉音。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辰才平静下来,汗浸得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通身湿透,他还没有从毒瘾发作的万蚁噬骨的痛苦中缓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没有焦距。
毒萝冲上去,蹲在顾辰身边,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慎修。
慎修点了点头。
毒萝这才用刀划开绑在被子外面的绳子,解开被子把手搭在他腕上检查。
她的身后,慎修提着锡杖时刻警惕顾辰的异动。
除了脱力脱水,身子有些被掏空外,并没有什么大碍,毒萝拿出水囊准备给他喂水。
“我来吧。”慎修上前拿过水囊。
他敬佩顾辰的意志力,但这不代表他对他放下戒心,他出现的时间太巧妙,让人不得不多想。他知道石观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时刻警惕。
北地有个名声颇响的男子,只因斥了石观音一句毒妇,没多久,这个男子就被下了烟药,为求解药,散尽家财妻离子散穷困潦倒。石观音才施施然出现,把解药当着他的面丢进了化肥的池子里,被药瘾支配的男人像狗一样扑下去捞解药,一身秽物死在了化肥池里,嘴角还带着剧毒。石观音的性子,哪里会给人解药,不过是想看人濒死求生的丑态,折辱他的人格,最后看人自投死路。
还有更多的事情,慎修甚至耳不忍闻。
这样的一个女人,如何仔细警惕都不为过,他哪里敢让毒萝去靠近这个莫名出现的人。他同情顾辰的遭遇,但不敢赌毒萝的安危。
慎修微微蹙眉,给地上一身污泥的狼狈男人喂水。
毒萝退在边上,又开始花里胡哨地转笛子放发光,顾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阿杨担心地看向毒萝,她神色平静,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仿佛地上的男人只是她平时遇到过的病人里再常见不过那样。
“怎么了吗?”毒萝收起笛子,疑惑地看向一直看着她的阿杨,眼里还是一片澄澈,没有悲伤,没有苦恨,没有阴霾,像日光下山间清净的溪流。
“没事。”阿杨轻笑,回身去看深长的暗道。
这边,慎修已经把恢复了活力的人重新绑了起来,并不像阿杨那样担心毒萝。
毒萝早慧,她在和小的时候就知道那些慎修一直希望她不要这么早接触的东西,她知道世事的阴暗,知道生而为人的痛苦,知道太多的不得已和悲伤。
只是她在知道这个世界不那么好的时候,平静地全部接受了这一切,然后依然选择义无反顾的去爱这个世界,抱着飞蛾扑火一样的热情,爱着江河山海,爱着森林平原,爱着丛林深处夜空中盈盈的微光,爱着天际绽开的烟花和孩子的笑容,爱着豆腐脑真腾出的热气和院子里还在晃动的秋千。
所以她喜欢阿杨,所以她喜欢黛玉,喜欢她生命里有缘认识的每一个人。
她接受这个世界不那么()
好的部分,哪怕无力撼动,也一直努力精进自己,奋力去尽一点自己哪怕微小的努力,不埋怨,不叹息。
慎修嫌弃地看着自己这双给臭男人仔细喂了水的手,把毒萝叫了过来薅了几把狗头。
阿杨笑眯眯地蹲在顾辰身边,看上去似乎不怀好意。
“顾兄——”
这男人是个麻烦,带着怕他拖后腿又怕他反水,不带着怕他通风报信,把他放置在原地还要考虑到他的确不是石观音的人所以这个做法不太人道。
顾北辰猜到阿杨可能会让他带他们进去,内心自然不愿意,这么好的机会,他正好可以假死脱身,彻底离开石观音回到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