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心神微动。
她与王破虏是同期进的山门,很早就相熟了。
她还记得王破虏刚进山门时,三句话不离自己的阿奶,说得春夏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是自从藏器塔之后,王破虏反而再也不提自己的奶奶。
春夏自己也上了藏器塔90层以上,知道王破虏定是在藏器塔中破了自己的心魔,他的心魔与阿奶有关。
春夏从来不问,但他没想到王破虏如今会这么坦然地开口。
王破虏靠在床沿,说:“俺与奶奶相依为命,过得穷,但却不觉得苦。以前俺就是可惜自己没有能早点长大,若是阿奶死在俺入伏羲山之后,至少俺还能孝敬她两年……可是直到藏器塔中,被一面镜子照出了过往,俺才知道,阿奶的死不是意外火灾,是被人所害。”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庞才问立刻后悔自己不该问,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
可王破虏憋了许久,不吐不快:“那时阿奶身体不好,俺将她拜托给邻居周婶子照顾,自己好种地捡柴赚些钱。可是阿奶身上总是受伤,或者生奇怪的病,周婶子找俺要钱,俺便不厌其烦地给,眼睛都不眨。俺想着这是为阿奶好,却不知道那些伤病都是周婶子虐待她形成的,只是为了要钱……”
代桃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心脏都揪着疼。
她从小养尊处优,实在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恶,仅仅是为了骗孩子的几枚铜板,便能对一个卧床的老人痛下狠手。
王破虏:“阿奶是哑巴,又不识字,心里有苦说不出,后来为了不拖累俺,就放火烧死了自己……”
春夏飞快抹了一把泪,连庞才问都别开脑袋,不忍再听。
倒是沉默寡言的郭半农开口问他:“那你……如何消解了这份恨,在藏器塔中破了心魔?”
他这话其实是替自己问的。
若论身世凄苦,他与王破虏不分高下。这么多年过去了,郭半农心底的那道伤疤从未愈合过。
王破虏:“消解?为什么要消解?俺不消解。”
他声音是带着恨意的理所当然:“俺又不是佛祖,为什么要原谅那个周贱妇?要不是她死的早,俺非得破了修士不下凡间杀戮的规矩,把她抓来,千刀万剐!便是杀了她后要入修罗地狱,在所不惜!
“后来俺想明白了,周贱妇死了,但世上的恶人还没死完。魔修吸取人的恶念而成,是恶中的最恶,所以俺就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以后遇魔杀魔,绝不手软!”
春夏恍然大悟。
她从前只觉得王破虏是个铁憨憨,遇到魔修就暴躁,当初在玄丹府连八品魔王他都敢直往前冲,却原来这是王破虏破解心魔的办法。
每个修士都有心魔,不管消解的办法有多稀奇古怪,只要适合自己便是最好的。
王破虏这办法虽然耿直、愚笨,但确实适合他。
王破虏:“不止是诛魔,要是以后能去幽冥界,侥幸找到那个周贱妇的鬼魂,俺也要抽它出来爆锤三万次解恨!”
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人死灵魂入幽冥界,层层过关,该投胎的投胎,不愿投胎的也都泡过了忘川水、喝了孟婆汤,彼此很难相认。
再说幽冥界的灵魂何止千千万,除非找到生死簿,可生死簿凭啥给你一个修士翻看,就为了报仇泄私愤呢?
郭半农因王破虏这番话,忽然有所顿悟。
他因当年自己的弱小,无法保护家人,成为侥幸活下来的唯一,常年自困自苦。
他错把这种自困自苦当成悲悯自己、愤恨世界的由头,他浑身长满了刺,怨恨世上不公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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