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枣暗忖的同时,也瞥见鳌拜面色不善地瞟了岳讬一眼,又很快掩藏。显然,这个皇太极的家奴,不管自己知不知道大金收买明国将领,都对岳讬这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提防尼堪女人的态度,很膈应。
穆枣干脆将戏做足,眉头拧得更紧了,有些不悦道:“那这样说来,我们费老鼻子劲,推着炮过来,还有这么多两三斤的铁弹,何必呢?没准还没点火,什么关门城门的,就从里头打开了。”
岳讬哭笑不得,也不管鳌拜在场,柔声嗔道:“那也不至于像摘菜切瓜般简单。你呀,就是生怕抢不了头功。”
“我就是要头功,否则,又不知道哪条舌头伸到大汗耳朵边,说我是明国的奸细。再说了,我又不抢东西不抢人,没有军功,我哪来的赏赐?鳌拜将军,你说是不是?咱们火器队要是不露几手,你也没法与四贝勒交代吧!”
穆枣对着岳讬装模作样赌气的两三个时辰后,金军的第一颗铁弹,飞向广顺关的石墙。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伴随着轰隆巨响,碎石、尘土四散飞溅,将金军自己的不少战马,都惊得嘶鸣声声,踏蹄不安。
被白甲巴牙喇众星拱月般围着的努尔哈赤,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再是身经百战的头狼,也在这一刻难以抑制心潮激荡。
虽然在赫图阿拉已经见过不下十次火炮试射,但今日是老酋头一回青天白日地亲眼看到,大金自己的火炮筒子里,飞出的铁疙瘩,真真切切地砸在了明国军堡的城墙上。
须知就在三年前,打叶赫部东西二城的时候,金军还只能驱遣包衣扛着云梯硬冲到城下,然后由白甲、红甲战兵顶着弓矢雷木等致命的攻击,往城上攀爬。彼时,云梯上就像落雨似地,不停跌落被射中或砸中的甲兵。最终,建州勇士几乎是踩在同伴的尸体堆上,翻过的城墙。
今非昔比!
广顺关的守城明军,似乎也没料到金军竟然也有如此厉害的火器,在十门铜炮发射后进入冷却的间歇,城墙上甚至出现了不寻常的短暂安静,直到或许来自守备和把总的斥骂声陆续响起,才有箭矢往金军阵营飞过来,零星一两支钉在了炮口四周保护炮手的木楯上。
“装弹,再发!”穆枣对完成了清膛的炮组下令。
火光接连亮起,又是一阵连贯如奔雷的炮声,被六月的阳光照成金色的烟雾,稍一散去,努尔哈赤身边的皇太极,就兴奋道:“阿玛,关墙的一角,塌了。”
“下马,攻城!”努尔哈赤爆发出了音量不输于壮年时代的嘶吼。
……
“上马,全速往东!”
同一个清晨,辽河以西一百多里的秀水河附近,马祥麟对休整一夜的军士们,发出指令。
为了行军速度,也为了不让北边科尔沁部落的牧民发现,马祥麟这支近六千人的队伍,没有辎重拖累,四千石砫籍的白杆枪老兵,一千抚顺之战后就由马祥麟在山海关招募训练的蓟镇骑兵精锐,再加上副将满桂训练的七八百代郡宗藩青壮,几乎都是一人双马。
去岁郑海珠从洛阳直接送到大宁的银子,在苏泰福晋亲自出面盯着的交易中,换到了察哈尔的大批良马,质量不逊于科尔沁往后金输送的马匹。
甫一接到兵部急递,马祥麟所部立刻起程东行,如苏泰与荷卓事先估计的一样,了三天时间,横穿漠南蒙古左翼,来到辽河河套。
这段路程的长度,大约是后金赫图阿拉到开原的两倍,但由于后者带着庞大的包衣奴隶,影响行军速度,因而和马祥麟的骑兵,耗时等长。
“他娘的,这些妇人,算得还真准。”
宽阔的辽河出现在视野中时,满桂赶上了放慢马速的上官,大声感慨道。
领受到马祥麟刀子般的目光时,满桂忙咧嘴改口道:“夫,夫人,不是妇人,我是尊称夫人来着。那啥,还不止一位,郑夫人自不必说,八百个心眼,滦河那次是大材小用了,这一回的打仗,她算起来才过瘾。但蒙古那个苏泰夫人,也不错哈,是吧马大将军?嘿嘿。”
马祥麟轻掣缰绳,换了匹马,再盯回满桂时,眼角竟眯了起来。
满桂被看得发毛,探寻道:“马,马总爷,你这是,对着我笑,还是瞪眼想骂我呀?”
马祥麟道:“我不像你,我在大战前从不骂手下副将。我是在笑,笑你都不晓得,你的新娘子,也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