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四.二三三.二四三.一八四
岳讬放下正在研究的一柄明军刚刀:“家小可有事?”
穆枣花冲岳讬靠近了些,轻言道:“挖坟时,我问了他的来路。他本是辽阳人,自己也中了秀才,但有牛脾气,看不惯那里的文士,加之父母殁了,他干脆跑来鹅毛城,住在外祖家留下的老宅,平日里给人写信、帮往来商贾定契啥的,挣点口粮银子。那个死了的把总,家里娃跟着他认字,对他不错。”
亲兵探寻地请示道:“主子,要不要捆了?”
“不然呢?”四下没有其他建州男人的时候,穆枣花采取了与白天完全不同的说话方式,“德格类,你教教我,应该怎么伺候你们的镶红旗旗主?”
夏文明的下巴颏抬得又高了些,眼中却不再仅仅盛着面对入侵蛮夷的厌恶与不屑,而是多了几分肃然,光明正大地送给岳讬。
岳讬等了少顷,见她没有再启下文的意思,回了一个“行”字,便拿起缴获自鹅毛城守备身上的好刀,往亲兵们收拾出的房里走。
“伺候?”
夏文明愣怔了片刻,冲穆枣花抱一抱拳,又看回岳讬。
“不许绑,”岳讬干脆站起来,走到几步外黯然伫立的夏文明面前,一字一顿道:“在我建州,大汗与我们这些旗主,最敬重的,也是读书人。夏先生看我们如蛮夷,我却不能不对先生以礼相待。”
近在咫尺的妇人,声音越来越低,继而陷入沉默。
岳讬盯着夏文明,看了须臾,侧头将这番话用女真语说给德格类听。
“我们的守备和把总,力战不降,有男儿样。你们若也有点沙场男子的心胸,就让我将他们的尸身好好装殓,葬于此地,砌坟立碑。”
穆枣花掂量着分寸,换作倏尔颓然的神色,自语道:“是,我何必嘲笑你们两口子,你们至少,能在一个屋檐下作伴。而我呢?我难道真的能做成你的嫂子吗?”
“夏先生,你的明国同宗之人,说得在理。我命亲兵看护着你们,自去安葬你们的将士吧。”
穆枣花报以平和的回望:“我是正蓝旗的汉人,大汗与贝勒待我们归顺的汉民很好,还准我带着旗丁跑买卖。夏先生不必奇怪,你这般仗义,我自应拿出刚挣的银子助你,也是为自己积德。”
“夏先生,我愿意出资,请你雇些民夫,将其他战死兵卒,一并掩埋入土,”穆枣花说了这几句,又转向岳讬,换了女真语道,“岳贝勒,不要烧尸体。战后,收买人心、安抚俘虏是要紧事。”
农人在骟猪的时候,只有专注。
夏文明没有在语言与肢体上,对敌人的头领有所回应,只沉默着随亲兵离开了。
“嗯。”岳讬对穆枣花的建议点点头,示意亲兵给夏文明寻个歇脚的旮旯。
“你与岳贝勒,说了好一阵话。”德格类从阴影中走出来。
穆枣花发现,正是夫人的冷静如月的态度,才令她,彻底地将吴公子与成为她们谋议话题的***贵族们,分得一清二楚,促使她能用看待牲口的眼光去看待后者,从而在如今的局面中,去操控***男人的情感时,不会流露出厌恶的破绽。
故而,今日穆枣花出面说那几句话时,岳讬已估摸着,她想招安这个夏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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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这几日看看,他若知道个好歹,肯去赫图阿拉,我便与皇太极叔叔说说,先安置他做个笔帖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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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枣花凑上去,带着宣泄的狠意对德格类道:“别自以为是地监视我,我对三贝勒的心,不是你这个整天与福晋争吵的人,能懂的。”
夏文明只听得懂汉话的部分,不免带了惊诧之情看向穆枣花。
夫人的口吻漠然无波,就像农人们在讨论如何骟猪。
穆枣花熟练地点上,吸了几口,声音温柔下来:“不但补身子,还让人忘记烦心事。”
德格类看到妇人的手伸过来,就像当初用帽盔给他端来药汤一样。
“德格类,你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