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吃奶皮子了。”
客印月婉婉地开口。
正全神贯注讲授机宜的卢象升,勐回头,被这桃花妖似的妇人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大约是皇子们的乳母嬷嬷,忙垂眸往旁边退了退。
客印月心道,好俊的公子,也没着官服,年轻轻地跟着那姓郑的婆娘,莫不是她养着的小白脸。
但她很快止住了龌龊的联想,向朱由校柔声道:“淋了桂花蜜的,哥儿快吃。”
朱由校正将巢车里的一处升降机关琢磨着,骤然被客氏打断,面上掠过一丝不耐烦。
“不吃,忙着呢,又不饿,吃什么奶皮子。”
客印月一噎,旋即仍是彷如嗓子眼里塞着棉花团子般,软洋洋道:“吃几口再讲学,耽误不了时辰,来,这位小先生,你也吃。”
“客嬷嬷!”朱由检见客印月那副轻挑目光扫回卢象升脸上,顿觉丢了自己朱家的人,一股少年意气腾腾而起,立时喝止道,“这是文华殿,先生讲课呢,你出去。”
客印月端着糕点盘子的手缩了回来,她看向郑海珠:“郑师傅允我进来的。”
郑海珠走过来,缓声和气地与她说道:“我是讲官,可以允你进来,但这文华殿也是天子庭院,五皇子让你出去,你就出去罢。”
“唉,嬷嬷你先莫来搅扰,在殿外等着罢。”朱由校一锤定音道。
他如今看出弟弟不喜欢客氏,怕弟弟再说出更刺耳的话来,若教殿外什么人听到,将风波宣于王安,干脆自己先狠狠心轰嬷嬷走。
客印月只觉面颊烧热起来,心中恼火,却终究只扁了扁嘴,转身与郑海珠目光一触,即刻挪开,泱泱地退到殿外,自去偏殿廊下生闷气。
“嬷嬷脾气挺大的,”郑海珠笑着摇摇头,对卢象升道,“继续讲吧。”
这日的进讲,于午时初刻结束时,朱家俩兄弟还意犹未尽。
宫里给讲官准备了午膳,郑、卢二人随侍者去用饭时,朱由校还带着弟弟跟出来,指着文华殿东面的小河,兴致勃勃地建议道:“郑师傅,卢先生,过几日再进讲时,你们可以用彼处模拟水战吧?”
郑海珠看一眼卢象升,笑道:“殿下高见,卢先生当年在我们学堂时,就是在花园的池塘里,给学子们讲龟船的。”
朱由检也仰起脸,眼里好像落了星星一样亮:“龟船是什么?”
卢象升道:“是一种很有意思,也很厉害的战船,当年朝鲜的水师,用这个船打败过倭人。那船外观形似乌龟,内里却是包含许多门道。”
郑海珠适时补充道:“殿下颇爱木艺,下一次授课,我二人带些新料子来,与两位殿下一道,做搜龟船出来。”
“好!那,那下次,是哪一日?”朱由校此际的神情,简直如在线等更的读者般渴盼。
郑海珠莞尔:“师傅我去向孙翰林问问,殿下莫急,若晚几天,未必不好,多些时辰,我与卢先生带来的机关,能琢磨得更好些。”
她顿一顿,又带了诚然的惇惇之意叮嘱两个少年:“孙师傅和其他师傅的课,不论四书释义还是农桑之道,亦都是天底下顶好的学问,你们务必花足心思去学。再说了,你们若有所偏废()
,我和卢先生,恐怕也无法再来了。”
她最后那句话,音量放低了去。
朱由校和朱由检会意,眼前的两位老师,并非什么名臣或者翰林院修撰,若被人指摘误导皇子醉心奇技yin巧,讲官的身份须臾就没了。
这种领悟,令两个少年郎,蓦地生发出更为亲近的感觉,仿佛他们与郑师傅和卢先生,就是那巢车上发射的铳兵和巢车下攻城的步兵一样,都是一个阵营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