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钱氏很快又皱紧了眉头:“不过,这般一改,要比我们松江人平时所用的三锭脚踏纺机大好几倍,所需的助力亦强得多,木轮上若以棉线去连钩子,只怕摇上半个时辰,线就要绷断。”
钱氏说完,却听门外有人道:“几位主……几位奶奶容禀,小人以为,可用牛筋绕于大小木轮之上。”
钱氏和韩希孟回头瞧去,只见门外的辽民少女花二身边,站着个中等个头、方面短髭()
的男子,正低首躬身地说话。
因这谦恭之态,钱氏一眼看到男子粗布头巾里,刚刚长出新发、连髻子都梳不起的头顶心。
钱氏昨日上岛后,就听韩希孟说过,郑海珠招募来种地和当兵的辽民,都是从宽甸关外女真人手里逃回来的汉人。后金奴役他们时,勒令他们把脑袋剃得如女真人一样,瓠瓜似地光溜溜,只在脑后留一绺铜钱大小的头发,结成细细的辫子。
此刻,钱氏见门外男子这模样,便向郑海珠问道:“这个后生,是你庄子里的人吧?”
郑海珠点头道:“他叫阿山,因有些木匠手艺,我今日也带他来看看。”
阿山,正是当初在茅屋和田地前哭诉后金逼粮杀人的那个,刚登岛时看着比路上的野狗还瘦,两个月里吃胖了些,眼睛也开始有神采了,只是讲话仍习惯地哈着腰,连张口就“主子、主子”的习惯,都没彻底改掉。
钱氏看看院里,都是妇人,就算范破虏还没出阁,小丫头也是平日里管着不少缝衣男工的女管事。
钱氏遂和气地招呼阿山:“你进来吧,看看这几个木轮子,给咱们仔细出出主意。”
阿山忙跨过门槛,走到那台八锭纺机边,伸出手,转了转木轮,用拇指比划了一下大小轮毂的宽度,又去拉了拉传统三锭纺机轮子上的线。
韩希孟精于刺绣,平日里看的都是细微处,目光落处,看到阿山的左手拇指特别粗大,还有厚厚的茧子,再看他的其余动作,分明都是用的右手。
韩希孟未免好奇,这木匠不是左撇子,按理说左手使力不如右手频繁,为何左手的拇指这般情形?难道木匠这个行当里,有什么活是靠左手抵住发力的?
只听郑海珠道:“阿山,你们木匠,要剥牛筋?”
口气很平淡,甚至带了一丝温柔之意,希望这后生不必紧张回话。
阿山往后略退几步,仍是不敢看眼前一众光彩夺目的妇人,垂着眼皮道:“回夫人的话,女真人喜欢用大弓,做大弓要鹿筋,他们常让我们干这个活。到了南直隶,牛比鹿多,小的可以用牛筋试试。”
钱氏瞅瞅阿山,又瞅瞅在门外修理骡车的花二,看向郑海珠:“你招来的这些人,老实本分不说,还各有本事,真不错。”
郑海珠望着阿山,笑道:“就按你说的,用牛筋箍起来,看看能不能带动。若做成了,和造炮车的活一样,给你算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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